第21章(1 / 1)

轮回 裴涯絮温悯生 2486 字 3个月前

不对冥府指手画脚就开始对我指手画脚了吗?裴涯絮挑了挑眉,没有回复。

心里却莫名生出点别扭来。

聊了这么两句,终于看到林远的身影。

少年低着头在人群最末端慢慢往前走,温悯生踮起脚尖确认位置,便越过人群跑了过去。

裴涯絮看着她的背影,隐隐约约里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稍微想了想,才捋出条逻辑。

虽说现在神鬼的概念已经不稀奇,各类文创作品凑在一起能拼出数十个不同版本的三界,但这不代表着人们在意识到神鬼真的存在时依然能保持冷静,裴涯絮就遇到过数个极端例子。

就算真的思维跳脱,思想上接受了也不代表着身体上能接受,象征鬼使身份的乌骨伞和只有忘川河畔会出现的鬼火,对于一般人而言都是有着强烈心理压迫作用的,可第一次和她见面那天,无论是雪中梅还是忘川,没有一样让她有反应过。

这种模样,就像是早就知道他们的存在,也习惯了经常能见到仙冥使的生活。

习惯。

裴涯絮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

这个人,绝对有问题。

思索间,随着温悯生的步伐来到林远面前。

几年过去少年抽了条,脸上没了婴儿肥,下巴尖凑。

他身上没长几两肉,瘦的可怕,状态似乎也不太对,眼窝深陷,眼角血丝横布,裤子上一大片濡湿。

打量林远的目光下意识就滑向温悯生,她的侧脸线条简洁温和,鼻尖是圆润的弧度,长睫下的眸子漆黑柔软。

她身上还穿着校服,一段霜雪皙颈埋入天蓝色的衣领,就是一个干净清澈的小女孩模样,怎么看和仙鬼都没半分关系。

裴涯絮压低眼镜,光芒转瞬即逝,扫描了温悯生右手尾指,那里没有任何痕迹。

转回目光,裴涯絮暂时收起疑虑,又看了眼林远,还未出声,温悯生便道:“他这样不行。”

林远的步伐有些沉重,几乎是拖着鞋在路面上走,背上的书包似乎有千斤重,压的他挺不直腰。

温悯生站在他面前,即将和少年相融穿过,忽然抬起手,结结实实的按在了林远的肩膀上。

裴涯絮一惊:“你做什么?”

林远被人止住了步伐,茫然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孩,眨了眨眼,涣散的视线重新聚集:“你...”

温悯生道:“如果我买的东西给他吃也无所谓,就是说【空镜】可以容许这与未来不同的微小差异对吧。”

裴涯絮提了提唇角,冷声道:“是这样,不过你要是再做些出格的事,让记忆世界提前崩溃的话,我们都没法活着出去。”

“不会。”温悯生轻声道:“我只是问他一些事。”

林远的校服上全是交叠的脚印,黑灰遍布,手心里紧紧的攥着什么,用力到指节发白,抖个不停。温悯生搭在他肩上的手用了些力,试图告诉他不要害怕,有人在陪着他。

她微微俯下身,凝视着林远的眼睛轻声道:“发生什么了,小远。”

像是真的感受到了力量,林远颤抖的没那么厉害了。他的嘴唇还有些发紫,说出的话也变得支离破碎:“他们...他们...说我做错了...我不该...我...我不该告发他们的...可是...”

他的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了,气息极窄,呼哧哼哧:“可是,可是,本来就是他们的错,本来就是,不该欺负同学的,不是吗,不是吗?”

温悯生没有继续问,对刚刚发生了什么有所了解。

林远的性格其实很温顺,还有着不明显的正义感,势必会对一些行为看不惯,可强出头的后果有时会比前一个受害者还要凄惨,他又在初中这个心理敏感的年龄,不会把经历的事情给家长和朋友说,自己便只能备受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苦不堪言。

“...所以还是我的错吧,所以还是...”林远低声念叨着,神色也忽然变得惶恐不安,眼睛瞪大。

温悯生想要听清他在说些什么,他却像是被用力扭断发条的玩具,猛然拔高嗓音。

“我该的,我该的,是我该的!我就该倒霉,我就该死....”十指陷入头发,一把把薅下,林远不停念叨着,眼中红色愈浓,动作却忽然迟缓了。

温悯生似乎看见了黑色的海洋缓缓将他淹没,窒息他的行为,又从毛孔中渗出,掺着深红的血。

“小...小远?”温悯生试图安抚那个情绪激动的少年,然而他的身体却忽然失了控,像是充胀的气球迅速膨大,眼球带着血丝和肉块爆出。

天空被一块烂布盖上了,光线消失,黑红色的云从天边卷过来,方才在校门处有说有笑的同学们,开始以奇异的姿势扭曲变形,仿若厉鬼。

“闪开!”裴涯絮低吼出声,雪中梅从背后逸散的黑暗中冲出,展开漆黑伞面,带着一瞬流转的红光,罩在两人面前。

在黑暗完全笼罩之前,温悯生从伞沿上方看到了林远最后的眼神,已经破碎的眼球瞳孔依然漆黑,在无数迸裂的肉块间,他的嘴唇一开一合,仿佛在为自己差点伤到她而说着对不起三个字。

以林远为中心的世界爆炸了一瞬,苍白色充填了整个视野,过了好一会才逐渐恢复。这次的天空已经完全失去了阳光,黑云在天上翻滚汹涌,仿佛倒悬的海,压迫深沉。

头顶有圆片纸钱纷扬洒落,温悯生听到一阵刺耳的唢呐声,吹的仿佛是民间最常用的送去世之人的调子,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些渐渐嘈杂起来的人声。

温悯生刚想问些什么,忽然感到一阵不对劲,抬头一看,裴涯絮那张略显冷淡的脸便在极近的位置。

意识到自己正抱着别人的腰不撒手,温悯生轻咳一声,若无其事的松了手,背在身后,不敢去看裴涯絮凉凉的目光。

裴涯絮动动手指,罩在两人身上的黑伞收起伞面撤了回去。

附近是东山路十一栋楼下的十字路口,这里人明显少了一些。路中央架起一个纯蓝色的棚子,三面放上新制的花圈,穿着白色孝服的人或站或坐在旁边。棚里垫着稻草,一盏长明灯在供桌底下飘飘摇摇的燃着,桌上摆放着瓜果饼干,一张黑白相片罩着层黑纱,安安静静的立在两柄白烛间。

大多数人都在棚外抽烟闲聊,棚里就空荡荡的。

林远在最里面的位置,屁股底下的稻草都快被捂湿了。他穿着一身苍白丧服,双目无神,嘴唇紧抿,正将纸钱慢慢拆分开,机械性的投进火盆里。

在他的对面,有一个全身漆黑且瘦长的影子,眼睛的位置如两盏幽灯,正学着林远的动作,往火盆里投纸钱。

这幅画面属实怪异,却似乎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