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性并非如此,非要勒着的结果就是换来了允姨的担忧眼神,好似害怕自己是受了什么刺激,见这般,裴涯絮索性也不再装模作样,又回归了原本,拉着草棚宗几员大将晃悠在新北桥村圆润的石子路上,怡然自得。
北桥村迁徙后还有一堆遗留问题需要处理,如今又帮着城主做事,纪雁回便还是忙的脚不沾地,想来今年的花阳朝火节是不能陪着自己女儿一起过了。
不过她并不太担心,反正这孩子即使只有自己一人也能玩的开心,更何况还有其他几个同样调皮的。
裴涯絮在家里憋了一天,总算潦草完成了学堂的所有课业,这下便可以痛痛快快玩一整个假期。
开门出去,天色已黑,风有些凉,她摸了件厚衣裳出来换上,溜出去找家摊子买了几只面具,神神秘秘的又跑了回来。
走进院子,阿偏正守在石桌边,桌上摆着一副烤架,像是在融化糖水,见人进来,正要说什么,裴涯絮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发声。
阿偏点点头,指向身后,裴涯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正看到一道纤长的身影站在屋门前,正挂着彩色的纸扎祭神旗,长发披散下来,乌黑如瀑。
裴涯絮就这样看了半天,才抬脚走进来,力道放的轻,没什么声音,所以走到身后时也没让她察觉。
裴涯絮站在廊下,负着手,抬头看她的背影,想象着以现在自己的身高,应该是能到允姨嘴巴的位置了,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耳边已热起来,裴涯絮没再继续想下去,将系着面具的绳子挂在脖子上,小心翼翼走上前去,从身后捂住了她的眼睛。
温悯生像是受了惊,轻轻颤动一下,然而并没有慌乱,院里的阿偏一直没发出声音,不用去想也能猜到这是谁,于是手上动作没停,将祭神旗彻底固定好,这才伸手碰了碰覆在眼上的那双手。
“牙牙,花阳朝火,和源康乐。”
这节日温悯生虽是第一次过,但作为装饰彩灯的供应商之一,她早已经把花阳朝火节的习俗摸了通透,也自然能说出这只属于南北桥的节日祝词。
这四个字非常常见,不过搭配上节日名称,便往往只有在花阳朝火节才会使用,寓意简单,不过是把四个字拆开看,家和,财源,健康,欢乐,节日的第一天说一次,第二天说两次,以此递推,希望福气也越来越多,永不断绝。
裴涯絮也轻声道:“允姨也是,和源康乐。”
她松开手,温悯生转身过来,眉目柔和:“你回来的巧,阿偏做的玫瑰糖饼可好吃了。 ”
阿偏捣鼓着模具,闻言道:“其实是允姨做的,我只是打打下手罢了,不过味道真的很棒。”
裴涯絮确实有些馋了,转身刚准备过去,又伸手拉住允姨的手,一同走了下去。
阿偏指了指面前的竹笼,刚做好的糖饼在里面散热,晶莹剔透之中嵌着一朵玫瑰,煞是好看。
裴涯絮正要去抓,温悯生拉住她袖子,给她撕了一小片纸垫着,道:“小心烫。”
裴涯絮点点头,接过来,掌心一片热烫。
一边吹一边吃完了手里的糖饼,只是普通的甜味,但因着节日的氛围而有所不同。
裴涯絮吃的满意十足,见温悯生又拿纸包住了一些,问道:“允姨为什么不直接吃。”
温悯生将纸包放入怀中,隔着衣服拍了拍,笑道:“一会出去,你们玩着玩着就该饿了,留着到时候吃。”
裴涯絮舔了舔唇,道:“允姨还是第一次过花阳节吧,待会你可得跟紧我和阿偏,别跑丢了。”
温悯生长长的“哦”了一声,阿偏道:“可是你也跑丢过诶。”
裴涯絮面色一红,怒道:“柳叶侠!你别忘记谁才是你的老大!”
阿偏垂着头,继续熬糖水,最后一个糖饼出锅放凉,吃不了的就先存放起来。几人一同把院子收拾好,便准备一同出发。
临出门前,裴涯絮将买来的面具一人一个。阿偏捧着粉红猪看了半天,又注意到允姨的半面梅花面具,忍不住道:“为什么我是猪呀。”
裴涯絮心情大好:“因为你是猪,所以你是猪。”
阿偏不情不愿扣上,温悯生指尖碰了碰面具上的花纹,道:“为什么要戴面具呀。”
裴涯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扣上了面具,两只清亮的眼隐在孔洞后,目光也是干净的,静静注视着面前的人。
几年过去,允姨并没什么变化,还是如初见那一牙皎皎明月般纯白,非要去寻的话,便是随着年岁增长而越发温润的性子,像是无数夜色里披着月光悄然绽放的梅花,静静立在院子里,一树月色,一树梅红,就这样站了百年。
月色是冷的,梅花也是冷的,在她身上一结合,却有着奇异的暖。
她不想别人看到这样的允姨。
裴涯絮伸手过去,用掌心轻缓托住允姨的手背,而后慢慢将那面具贴在她脸颊上,力道十分轻。另一手则绕到她脑后,手指翻飞间系好了绳结。
她不自觉放低了嗓音:“再晚一些的时候,城东那边会放大烟火,半个天都是亮堂堂的,可好看了,一会我们去看。”
独属于少年人的热烫温度从那相触的肌肤传来,手背一片灼热,温悯生怔了一瞬,下意识抬眸去看,才发现这孩子和自己刚来那会相比,真的长大太多了。
裴涯絮收回手,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像是有些焦躁的几次握拳又放开,才又转身道:“走吧走吧,现在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节日氛围最浓的主街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灯火辉煌,人欢马叫,可谓是一派繁华热闹。行在其中,无论是多糟糕的心情,都会被环境感染到轻快无比,热情高涨,只想随着众人一同吃喝玩乐,放肆欢叫,沉溺其间。
温悯生走在人群中,看了几家不同的摊子,遇到有值得学习的地方都会点点头,想着要怎么运用在自己的店面里。那边裴涯絮和阿偏买了许多东西,手里花花绿绿不断绝,像两只扑棱翅膀的小鸟。
裴涯絮这边碰到什么好吃的,一定要第一时间跑回允姨身边,喂给她尝尝,如果她点了头,就再去买点屯着,如果没有什么反应,就自己吃掉。阿偏要矜持些,但也是眼睛发亮的把吃的塞进她手心,又飞着衣角闯入人群。
逛了没一会,温悯生已然从两手空空的状态变为满载。看着手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颇为无奈的摇摇头,这俩小姑娘平时应该也没有多少零用钱吧,这下还剩多少?
在她们又准备跑开的时候将人拉住,温悯生道:“一起逛逛吧。”
于是三人并肩前行,串着不同模样灯笼的长绳悬在人群头顶,被长绳分割的夜空中,由于灯火过于明亮,显得星子的光芒有些微弱。
由于人流过于密集,加上用火之处不少,为了避免火灾,街道两边都放置着灌满水的水缸,不过在发挥它们应有的作用前,已经被一群群小孩子当成游玩的地方了。
裴涯絮咬着一块龙须糖,跟在允姨身边,含糊不清的向她解释这街上的不同店家,哪家老板很凶,总是不喜欢小孩子,哪家又很和善,会在他们下学时候送吃的。阿偏非常赞同,一直点着脑袋。
两人越说越激动,温悯生一一听着,注意着人流,时不时将人拉回来,免的她们过于亢奋撞到了别人。
三人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城东。花阳朝火节专用的特质大烟花造价不菲,效果也自然很不错,漫天颜色爆裂,仿佛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在那夜幕上绽放,这样的盛景对于南北桥的城民而言都是十分珍贵的,所以即使现在距离烟花会开始还有段时间,但此处已是人满为患。
人实在是太多,且大部分都提前备好了兽毛毯等事物,做好了在这边呆一整个晚上的准备,现在挤进去恐怕一会也不好出来,于是便只在边缘处选了棵大榕树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