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1 / 1)

轮回 裴涯絮温悯生 3056 字 3个月前

阿偏脸颊一侧还有黑灰,她浑然没在意,像是被夺去神思的娃娃,大火烧着宅子也烧在她眼睛里。

裴涯絮害怕她魂就这么丢了,捞起人手背就咬了一口,阿偏连叫都没叫一声,只是眼珠终于动了动。

“你为什么放火?你去哪里了,阿偏,回神。”

两串眼泪挤挨着掉下来,阿偏呼吸急促,哽的喉头发紧:“那天...我们去找赵千帆那天,我觉得那个匪徒,好像...好像认得我,所以后来我还是忍不住,去打听了一下...”

裴涯絮忍不住打断她:“你跑去找那匪人了?多危险啊!”

阿偏使劲摇头,却不知在否认着什么,只是道:“我找到那个人,还遇到了其他虎匪,他们居然都认得我,然后我便知从他们那里知道了我本来的名字,原来是叫沈文汐...”

“我和爹娘是从南边来的,根本不是北桥的人,但这里人都很好,即使我们在这边修了宅子,生活下来,也没有被驱逐,这样的生活本可以持续下去的,可后来...后来村民们发现,我爹娘其实已经加入了当地的虎匪,跟着他们无恶不作,渐渐也不再回来村里了。后来一次围剿中,我爹娘都死掉了,我没能死成,活了下来,是村民们见我还小,心有不忍,把我养大了。”

阿偏衣襟已湿透,向来冷漠的眸子里满是凄惶,火光驱散雾气,那面上却依然在朦胧中。

她说的断断续续,裴涯絮却全部听懂了,霎时间说不出话来。

“北桥村的男人上阵杀敌,皆为英雄,我的爹娘却为匪...”

她抬起头,神思散作泪水一滴滴落下,话语也似一阵风:“我原本守着这宅子,是期望我爹娘有朝一日能回来,可现如今,我知晓了原本他们是怎样的人,又觉得,还是别回来了。”

裴涯絮从没听长辈说过阿偏过去的事,只知道她是孤儿,且名字也是随便谁取的,曾经也向娘亲打听过,却没得到什么答案,只是让她别再问,未曾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遭,不用去问也能想到她此刻的心情,眼眶不禁湿润了。

下意识抬头看去,清落的女人慢慢走过来,眉目间也有不忍,似是犹豫片刻,还是抬起手掌轻轻按在阿偏的肩膀上,道:“信的过允姨吗?”

阿偏转头过去,温热的指尖拂去她面上泪水,温悯生垂眸轻笑:“以后跟着我吧,正好我店里也缺人手。”

裴涯絮心道:都没人来买灯笼,怎么还缺人手,这个理由也未免太难让人信服了吧。

嘴上却是道:“是啊是啊,允姨天天都忙的不得了,过去那些...就过去了吧,现在你就是阿偏,你是我们的朋友,之后就搬过来和允姨一起住,离我也近了,多好。”

陆续有人过来救火,已经收拾好的锅碗瓢盆又翻出来,来来去去哪里的水都用上了,终于将火扑灭。浓烟还与热气围绕,黑炭的房梁榻下来,断裂如闷雷响动。

“阿偏,涯絮,你们没事吧?”

有人过来问问情况,见两个孩子都没什么事,这才对温悯生笑笑,去检查屋里还有什么稍微能用的东西,扒拉出来给阿偏那娃子留着。

阿偏看着他背影,抹了抹眼角。

温悯生帮她擦掉了脸上的黑灰,握着她的手,轻声道:“一会和我们坐一辆马车吧,怎么样。”

阿偏低着头,细瘦的肩膀抽动着,一场大火把她来日积压的所有情绪烧了个干净,此刻空茫茫的,缓了好一会才稍稍醒过来,嗯了一声。

回去时,那车夫已经将所有东西都搬上了车,正双手叠在脑后,靠着马身晒太阳,见人终于回来了,才吆喝一声:“咋样,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多谢关心。”温悯生挑起车帘,让两个孩子先进去,最后打量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这才对车夫说了句可以出发了。

靠着行囊,坐在车板上,阿偏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双目发直。裴涯絮抿了抿唇,从包里翻出好吃的,又掏出几本平日里她最爱的话本故事,都没能引来阿偏的目光,她又抵着脑袋想了想,从角落里小心拿出那捧相思土,开始向她解释这土的神奇妙用。

阿偏一开始没什么反应,当听到这土可以只用一小块根系就生长出一模一样的小树时,便被吸引住了,眼眶依然红红的,此刻却亮堂些。

温悯生拿出块湿布巾,擦去了阿偏脸上的黑灰,而后坐在她们对面,见她们聊的开心,松了口气,向窗外望了一眼,却忽然僵住了。

从归去来的店面往前走没多远,就是在不绕远路的情况下一定会经过的玉带桥,并不算宽的桥面下是静静流淌的河水,平日里若必须去城里,只要没和人一起,温悯生都会能绕则绕,然而此刻却是绕不了了,只能看着那河面越来越近,波光粼粼。

温悯生察觉自己呼吸有些急促,赶紧收回目光,肩膀缩在一起,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象那河水的样子。

对面的裴涯絮察觉到异样,发现允姨面颊有些苍白,额间还沁出丝丝细汗,立刻道:“允姨,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温悯生按着有些跳痛的太阳穴,想着南桥城多河,估计以后也是瞒不过她的,便直接道:“我就是有点...怕水,没关系的,一会就好了。”

“从没听你说过,”裴涯絮觉得有些新奇,但看她样子确实难受,便拉了阿偏一道起身,坐到允姨身边:“那我们离你近点。”

阿偏似是犹豫片刻,抬手抱住了她一边胳膊,裴涯絮也学着她的样子抱住了另一边,而后笑道:“这下不用怕了吧,我和阿偏都是会水的,而且还挺厉害,就算是真的不小心翻下去了,我和她也能立刻把你捞上来。”

温悯生揉着眉心,轻轻笑了声:“好,不怕了。”

车子晃晃悠悠走过长长山路,逐渐遇上另外几辆同样搬迁的马车,前后汇入南桥城的主城道。

车厢外逐渐喧闹起来,裴涯絮从车窗探出脑袋往外看,朱红色大门已经不陌生了,现下看却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作为有名的“华服衣锦之乡”,即使是最普通的平头老百姓身上穿的衣装也小有考究,并佩戴着不算珍贵但绝对别出心裁的饰品。此下正有不少人站在墙头看热闹,秋风吹起衣袂飘飘,犹如在墙头装点了一条长长的彩线。

北桥少有那么热闹的时候,一想到以后要长久的住在这里,裴涯絮不免激动起来。

马车入了城,一路直奔那片提前划好的西南角落,穿过几条街巷,人声渐弱。青石砖小路上未生苔藓,路边种了两排榕树,绿荫丛丛。崭新的宅子正一座座立在阳光下,称不上巍峨,却也有十足的小家韵味。

车夫赶着马车,从怀里掏出张统一发放的规划图,一边念叨着地址一边驱马转方向,又往前行了一段路,牙咬着规划图勒缰绳,拍拍车厢含混道:“三位姑娘下车喽,到家!”

温悯生先下了车,然后扶着两个孩子慢慢下来,站定在原处,偶尔听得几声鸟叫,阳光微斜,院门敞开,鹅卵石小径上铺着几片落叶,一片敞亮。

车夫帮着把行李全部卸了下来,又搬进院子,这才哼着小曲走了。温悯生开始拆行李,见阿偏似乎有些局促,便先领人去屋里转了一圈。

“这屋子也不小,再搭一张床绰绰有余,之后,你便睡在我这边吧。”

阿偏动了动唇,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只是点点头。

裴涯絮正帮着拆行李,闻言露个脑袋进屋:“允姨,也给我搭一张吧。”

温悯生一手按在她脑袋上揉了揉,推出屋门:“你不是总要睡在我床上吗,还搭什么。”

裴涯絮道:“你的床睡着确实舒服。”

三人一起合力收拾行李,没用多久便全部弄妥了。这边的宅子原本就是提前有人去北桥那边测绘之后按原样修的,所以也没费多大力气,只是院中还是少了那棵梅树,灯笼倒是齐全。

干完了活,有些焦渴,温悯生去外头捡了些木柴,烧起一锅水,烫了遍锅碗瓢盆,又拆茶叶出来泡了一壶,这边茶香刚出来,那边其他家的马车也陆陆续续到了。

温悯生端着茶盏站在院门前,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位初长成的少女,也都端着茶盏,这画面让人有些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