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涯絮轻笑一声，欣慰道：“是，这倒是真的，我都看到了。”

像是回想到了什么画面，裴涯絮停滞一瞬，才咬牙道：“你和姓徐的就那么熟悉了？又抱又摸的。”

温悯生把签子捧到眼前，装作很认真的模样：“有吗？”

裴涯絮哼了一声，兀自碎碎念：“别以为我没看见，我的眼睛可尖了，等出去了我在找你算账......”

一直沉默的木偶人听到这话，上前两步道：‘您可以选择留在这里的，做这里永远的神。’

裴涯絮将绷带打了个结，放下裤腿，又轻轻捏着温悯生手腕拉过来，低头观察着伤口：“我已经说了很多遍，我不可能留在这里的，死心吧。”

木偶人依然道：‘在这里您拥有着最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包括这位姑娘，只要您不愿，她就出不去，您想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听闻此话，温悯生很想说点什么，例如你们也不尊重人了等等。裴涯絮皱眉，给伤口敷上伤药，懒散道：“这事用不着你操心，别拿她诱惑我。”

温悯生又想说什么，例如怎么变成诱惑了等等，木偶人又道：‘您若执意离开的话，这里的所有东西您都无法带走的。’

裴涯絮道：“我本来也不需要。”

木偶人还待说什么，温悯生举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我想带走一样东西，可以吗？”

裴涯絮抬头：“想要什么？”

温悯生指了指那神像头上的琉璃珠：“那个，我想要那个。”

裴涯絮回眸看了眼，木偶人还没说什么，神像已快速走到温悯生面前单膝跪下，毫不犹豫的伸手扣住那琉璃珠，生生拔了下来，捧在掌心献了上去：“给您。”

温悯生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接过，小声道了谢：“谢谢...牙牙。”

掌心里的琉璃珠晶莹剔透，漂亮异常，温悯生向裴涯絮笑道：“你的神像好听话啊。”

裴涯絮看着那神像的侧脸，以及那原本镶嵌着琉璃珠的凹槽。她能感受到这神像的目光始终落在温悯生脸上，一颗沉钝已久的心脏也因为那样的笑容而奋力跳动着。无情的神像只是一大块木头，只因身上染了她的气息，便也同时拥有了她的情感和部分记忆。

裴涯絮收回目光，轻声道：“你想要什么她都会给你的。”

温悯生想起她一步步走下神台，往自己颈间挂彩带的动作，又问道：“她身上有着你的记忆吗？”

裴涯絮点点头：“部分，也是偶尔才会想起来，那个时候的她就是我。”

温悯生又道：“那等我们走了，她自己呆在这里，若是偶然想起了什么，会不会觉得孤单呢？这个世界，没有她认识的人，也没有她要找的人。”

裴涯絮沉默片刻，道：“或许会吧。”

温悯生又看了一眼神像，问道：“如何让木偶人身上有着自己的记忆？”

裴涯絮下意识回答：“点一滴血在眉心...你问这个干什么？”

温悯生站起身来，转身走到角落里的木偶人面前，手上的伤口刚敷上伤药，边缘处的血迹被小心翼翼擦去了。温悯生咬牙，将伤口撕破了一些，点了一滴鲜红落在木偶人眉心，而后那滴血液就像是有了意识，逐渐凝聚为一朵梅花的形状，给整张脸添了抹艳色。

裴涯絮震惊道：“你....”

温悯生回头笑道：“总不能真的丢你一个人在这里吧。”

裴涯絮双目泛红，半晌说不出话来。神像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慢站起身，走到了梅花木偶人面前，弯腰将她抱在了怀里。

温悯生沉默不语，裴涯絮干咳一声，躲闪着目光。

被抱住的人只是犹豫了一瞬，便也回抱了过去，甚至用力更紧。这下轮到温悯生尴尬，转身过来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却在裴涯絮想憋笑却憋不住的表情里羞恼不已：“赶紧出去吧！都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裴涯絮于是正色起来，道：“好，我已经问过了，只要我决定离开，其他只要不是自愿留在这里的，都会一起出去的。”

温悯生点点头，忽然发现周遭的一切都在渐渐消融淡化，于是快速走到了裴涯絮身边坐下，问道：“现在就开始了吗？”

裴涯絮面不改色的握住她一只手：“是，我们就要出去了，抓稳我。”

两人面前是那台巨大的电视机，方才似乎是黑的屏，不知何时开始实时播放着这间小木屋里的画面：黑发女孩和红衣女人并排坐着，世界在渐渐融化，角落里的两个木偶人正拥抱着。从这个角度来看，有种从第三人称观测自己人生的错觉，温悯生忍不住去想，会不会有人正以这样的角度看着她们呢？会将她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当做故事吗？

恍惚间，浑身一轻，流动在周遭的空气似乎变化了，双脚踏上了实地，随即有铺天盖地的黑暗压下来。原本的丰富色彩瞬间被抽离，只剩下单调的黑红。远方骤然浮现熟悉的景致，一望无际的朱墨色云层翻滚，而身后的宅邸正在慢慢消融。

几人都像是被丢了出来，砸在地上，哎呦哎呦叫着，溅起一片沙尘，唯有温裴两人好端端的站在原地。

徐玉摔了个屁股墩，正哇哇大叫，看了眼天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立刻窜了起来：“我草！老子出来啦哈哈哈哈！终于啊终于！诶不对，那小姑娘呢？”

说完便把脑袋转的嘎嘣作响，看到了不远处的温悯生，感天动地的跑了过来：“哇！你也还活着！你被抱走的时候吓死我了你知道吗！还以为你被当成祭品了！”

还没凑到跟前，就被那红衣女人冷冷的看了眼，生生止住脚步，双手举起：“没事了，没事了，哈哈哈，我就是太开心了。”

众人也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皆感慨起来。这时有一木偶人捧在篮子走至廊前，向众人道：‘离开前，请各位将名牌归还。’

众人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纷纷拔下脖上的名牌往篮子里扔去。裴涯絮摸了摸口袋里的两个牌子，等他们都放完了才走上前去。此时的整个府邸像是置身于海底的水墨画，墨色逐渐晕染开，连木偶人的身体也渐渐混沌了。

裴涯絮走上前，将牌子放了进去，抬头看了一眼，廊上的匾额写着桃源二字，她轻轻笑了声，正准备转身离开，身后的木偶人却忽然道。

‘神啊，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请不要放弃，要知道...’

疑惑回头，府邸已轰然间彻底消散，然而那木偶人的最后一句话，还是传到了她耳中。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第73章 剖心1

裴涯絮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鼻尖嗅到浅浅的香气，梦一般的过往经历在脑海里快速闪过，她似乎看到了墨色里逐渐远去的人。花瓣落在掌心，收起时只剩下流淌的汁水。轰然的雷声震耳欲聋，双脚陷入厚厚的积雪，城楼上败颓的军旗被彻底烧毁，随着漫天的大雪一起落了下来。

“牙牙？”

是熟悉的声音，似乎有些担心，裴涯絮回过神来，眼前的光景闪动至破灭，灰色的天地向远方延伸。

面色苍白的女人转头过来，眸子水盈盈的。温悯生看清了她的表情，越发震惊：“你怎么了？牙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