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醉是冬日死的,可如今入夏,怎会是他?的忌日?
还?未问出心中疑惑,谢怀泽已先行为她解答:“族中对外称他?是归乡途中因病逝世,因而忌日被迫改为初夏。”
容栀心中愕然,一时哑口无言,只?得沉默着递上丝帕。谢沉舟也说?自?己是私生子,因被主母陷害才逃跑脱身。如今又身陷囹圄,而设下杀局的,十之八九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兄长?。
谢氏还?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四世三公的门阀世家,到?底是踩着数不清的尸山骸骨。
胸腔呕意?稍稍退却,谢怀泽举着火把照亮身后,“这里也没有?。”
紧接着,四散探查的亲卫不断归来,回禀的无一例外,都说?林中并无发?现。容栀攥着拳头越握越紧,直至指甲掐入皮肉,痛感侵袭而来时,她才倏然松开手。
她万不能自?乱阵脚。裴玄还?未回来,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裴玄是最后一个回来的,她一路追至山崖边,再往下便是滔滔江水。她衣袖凌乱,拖着沉重的步伐,心有?不甘地?把剑扔到?了地?上。
她怔怔然红了眼眶:“血迹在通向山崖的树丛边断了。”殿下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殒命。她此刻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是裴郁先一步找到?了殿下,已经?把人带回悬镜阁,所以他?们才怎么也找不到?。
容栀神情淡漠,只?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叫人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无人出声?,只?剩火把上噼里啪啦跳动的火星子,明明灭灭。
忽然,从山林深处传来一声?嚎叫,似是野兽在追逐捕猎。深夜里尤为清晰,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谢怀泽脸色霎时难看下去:“会不会是……”
“不会。”容栀冷冷扫了他?一眼,打断了这句没说?完的话。
她在佛前替他?求过平安的,他?才不会这么容易死掉。
而后容栀点点裴玄和长?庚,拔出腰间?匕首紧紧握住,不假思索道:“你们俩随我继续找,其?余人护送谢二郎回城。”
………
谢沉舟当然没死,在被刺客扔到?林中后不出半刻,裴郁就?从树上飞身而下。
裴郁轻车熟路,轻点几个穴位,谢沉舟就?从地?上一坐而起,猛吐几大口污血。神智慢慢恢复了清明。
他?吞下裴郁递来的止血丹,用?袖口随意?地?将唇边血渍擦净。腹部衣裳被刀剑划破,粘了血珠又干又硬,谢沉舟扯开衣裳,饶有?兴致欣赏着那处伤口。
恍若察觉不到?痛一般,他?挑了挑眉:“啧,谢怀瑾那把剑真不错。”一剑贯穿,伤口平整又锋利。
殿下的血翳症已痊愈多年,如今却不知为何,隐隐有?复发?的趋势。裴郁犹豫地?问道:“殿下,要不要回悬镜阁?”
“回啊,”他?嘴角扯出一丝邪笑?,戾气于眼中翻涌:“你回悬镜阁,带人烧了谢氏供给私兵的粮仓。”
似是觉得还?不够解恨,谢沉舟又补充道:“哦,对了,这么重要的事?,记得让殷严带给龙椅上那位。”
裴郁心底一惊,毫不犹豫地?应下。
当今圣上猜忌心重,谢氏因着先太子一事?,早已失了圣心,如今若是爆出暗中豢养私兵。风光百年的世家,恐怕就?要就?此终结了。
悬镜阁掌握谢氏豢养私兵的证据已久,可殿下一直密而不发?。今日突然发?难,到?底是报方才一箭之仇,还?是顺水推舟,布局已久。
裴郁不敢再深想,又担忧着他?的伤势:“居庸关地?势凶险,倘若明月县主不来找您,该怎么办?”
这话刺耳得紧,谢沉舟登时眯了眼,不爽道:“你怎么还?不走?”
知晓自?己惹了殿下不悦,裴郁生怕再待下去,回不到?悬镜阁就?死无全尸,逃也似地?隐匿回树梢,不消片刻就?没了踪影。
眼底血雾还?未散尽,他?的眸色黯淡,像是撒了一层灰,昔日温润不再,只?剩下无边的阴郁。
阿月才不会丢下他?不管,她舍不得。
靠着树干静默片刻,谢沉舟忽然揉了揉眉心,抿着唇就?将手中短刀狠狠插进了树干。
他?哼笑?一声?,眼底幽暗难辨。
裴郁还?真猜对了,他?是心里没底,倘若阿月不寻过来,又该如何收场?
总不能他?灰溜溜爬回镇南侯府,然后硬着头皮说?自?己福大命大,失血一天一夜都还?能剩着口气。
思及此,谢沉舟抽出腰间?短刀,刀风乍起,寒芒闪过,他?腹部多了两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本就?失血的唇色更加煞白,他?冷着一张脸,摇摇晃晃地?往车队必经?之路旁的小道而去。身后,鲜血淅淅沥沥淌了一地?。
不知他?阖眸等待了多久,直至乌云遮月,林中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谢沉舟眯着眼望去,是裴玄红着眼眶四处搜寻。亲卫已护着谢怀泽回府,四下无人,她大着胆子改口:“殿下!皇孙殿下!!”
谢沉舟:“……”能不能把她毒哑。
他?懒洋洋地?抱着臂,颇有?耐心地?等裴玄走远,才又探出头去。
能探查的地?方都探查过了,容栀沉沉叹了口气,心底早已沉了一半,举着火把存着最后一丝侥幸,把裴玄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
这条小道荆棘密布,她一边小心翼翼地?跨过沟渠,一边努力地?四处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泥土染脏了绣鞋,连带着她的裙角都没能幸免。连日的劳累奔波,再加上精神高度紧绷,容栀嗓音沙哑,无奈地?讪笑?一声?:“谢沉舟,你再不出现,我就?真的要替你收尸了。”
无人回应,只?有?溪流声?潺潺,鸣蝉聒噪不止。手中火把也燃到?尽头,火苗打着旋忽闪而过,霎时间?,容栀陷入沉沉黑暗。
前方是一片沼泽,没有?光亮,她只?得硬着头皮踩过,脚下触感软趴趴的,像是蛇剥落的皮。容栀禁不住一阵恶寒,捂着小腹还?没缓过来,脚底倏然被什么缠住。
温热的湿意?从裤管渗透进皮肉,她面?沉如水,头皮麻了半边。从前在医书上见过,蛇是一种冷血动物。可这家伙明明温度热得惊人,难道医书也会骗人。
当机立断地?,容栀抽出袖中匕首,慢慢沿着裤腿探了下去。蛇的七寸大抵应当在哪?
蛇身没摸到?,倒是匕首先被什么东西握住了。她用?力往回拽,想甩掉那东西。一个不察,脚下被树枝绊住,她险些没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