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被她用刀割出的血痕,一览无余。纵然如此,他看起来依旧矜贵得过分。

容栀倏然轻缓地笑了?,“逐月郎君确是拥有一副完美?的皮囊。”

她极少如此毫无顾忌地笑,然而目光却是近乎冷厉的清醒。“卫蘅姬那日?问我,是否想要收你?做面首。怎样?我若真有此意,郎君是否愿意?”

被她擒住下颌,谢沉舟无法点头或是摇头。

左右她并?非真心发问。少顷,容栀毫无征兆地松开手。她捏得太狠,谢沉舟突然呛到,掩唇重重咳了?几声,眼眶被刺激得湿润了?一层。

容栀也不帮他,横眉冷目道:“人不可?贪得无厌。此前?种?种?出格的举动,或许是我给?了?你?错觉。”

她掏出丝帕,一根根擦拭着被他握过的手指,“留在侯府,继续做我的门客;还是知晓答案后,离开侯府,二者只能?择其一。”

像是被她决绝的模样刺激到,谢沉舟眼底愈发腥红一片,就连眉眼间夹杂的笑意都寡淡许多。

“沉舟惟愿,县主平安顺遂。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是她想听的话,可?容栀心中?却反而不痛快。她压下心底异样,“记住你?今日?说得话,切莫食言。”

一口气还没松下去?,医馆前?小道上尘土飞扬。拴在一旁的马匹全都不安分地走动嘶鸣起来。

只见一人单骑疾驰而来,那人盔甲森然,头插翎羽,正是容穆身边最得力的刑副将。

刑以琮焦急的神情?在瞥见容栀时缓和了?些 ,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他也顾不得擦,勒了?马就翻身而下。

“见过县主。”刑以琮恭敬行礼,视线却不由得落到了?谢沉舟身上。

这就是将军点名要的人?瞧着白白净净的,也没个肌肉,可?别还没接到人就死在半路。

“你?不是随阿爹在岁城赈灾吗?”初夏已至,清河郡边境旱情?严重,粮食颗粒无收,新米尚未收获,存粮即将告罄。岁城一带发生?暴乱,容穆遂率玄甲军前?往平乱。

容栀既已发问,刑以琮不敢再乱看,赶忙收敛神色恭敬地禀报:“隋阳县主的车队比预计时间提前?了?三日?,现于居庸关外候着。”

“隋阳郡主为何?要走居庸关?”容栀心下一凛,居庸关官道年久失修,官府通常会选择另一条路。

刑以琮摇摇头:“属下不知。但将军远在岁城,无法脱身,居庸关外有落石堆积,道路受阻。”

“将军命我前?来传话……让门客逐月率领亲卫队前?去?接驾。”

容栀一怔,满腹疑虑难消:“逐月并?非武将,又?旧疾在身。况且以他的身份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去?接驾。”

先不说自己还在这,就连谢怀瑾兄弟俩,也比谢沉舟的身份更为适合。

刑以琮比容栀更不解,但他也只得无奈道:“这……确实是将军亲下军令。军令如山,还望县主体谅。”

谢沉舟右手烫伤未消,肩胛处旧伤复发,居庸关地势凶险,此行危机重重。

容栀还想再阻拦,怎料谢沉舟先她一步上前?,面上神色温和:“我去?。”

命悬一线 满纸白底墨字,写的都是“谢……

容栀拧紧眉头, 只觉他在?逞强:“你右手?受伤,如何能骑马?”

谢沉舟安抚般抬手?,本能地想蹭蹭她的鬓发。

手?举至一半, 却又无?力地垂落, “无?碍,已经不痛了。”

既然答允了要同她退回从前,只剩门客与主子的关系。那他便不能再食言。

容栀一言不发, 思忖片刻后, 她终是没再横加阻拦。军令不可违,这趟接驾谢沉舟是逃不脱的,她百般维护已然是越界。

他身为侯府门客,本就该为侯府鞠躬尽瘁。

谢怀泽也看?出?了她的忧虑, 安慰道:“莫担心, 阿兄也会?同行,定然护着逐月郎君。”

容栀不置可否,颇为配合地点了点头。

倒是谢沉舟坦然:“谢二郎费心,逐月感激不尽。”他道谢得诚恳,眼底笑意却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就是你阿兄也在?,此行才危机重重啊。

谢沉舟翻身上马, 与谢怀瑾并排而立。

谢怀瑾:“我先行一步。”从收到消息开始, 他整个人就焦躁不安,甚至懒得挖苦谢沉舟, 重重鞭笞几下马腹就飞驰出?去。

徒留谢沉舟还在?原地,隔着数尺, 他垂眸打量她:“县主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了?”

容栀站在?檐下,半个身子都被?阴影浸没。脸上表情看?不真切。

“早些回来。”说罢,她转身进了医馆, 没再多看?他一眼。

………

居庸关外,路面凹凸不平的官道上,一队车马浩浩荡荡,望不到尽头。

贴身宫女?沏了安神茶,小心翼翼奉上,“殿下,您何必趟这浑水呢。”

还未进城就弄出?这么大阵仗,还特意为着一个侯府门客修书?一封,想也知道,传到京城又是一番添油加醋。

“子通难得有事求本宫,本宫自然要帮。”

层层纱帐翻飞,商九思手?执一把闲云团扇,遮住小半张脸,一双狐狸眼生得明媚。

她懒洋洋地倚着软垫,并不接宫女?递来的香茶。“居庸关是颠簸了些,但飞鸟鱼虫、山川草木,也有几分野趣,京城哪能看?到这些。”

一路上舟车劳顿,都没能好好沐浴。安神茶热气袅袅,熏得她更觉浑身粘腻,“这天真是一日?比一日?热,也不知道沂州的冰窖开了没有。”

宫女?贴心地给?她捏着腿,好声哄道:“知晓您怕热,圣上亲自吩咐过,少?了谁的冰块也不会?少?了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