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唤住替自己收拾行囊的?容栀, 终于说?出了多日以来,想说?,却又怕更引得容栀不?快的?话:“天子之所以为天子者,以其属天下臣民, 非一人之天子也?。 ”

她打理包袱的?手一顿, 而后竟无意间打了个死结。

她又怎么会不?知,阿爹所言之意。眨了眨眼,容栀状若无事地将包袱摆到案几上?,说?道:

“阿爹,已经?收整好了。您此行回?去,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一把老骨头, 还支得住。倒是阿月, 你……”容穆一双浓眉皱起,末了免不?去的?担忧道:“你同殿下, 阿爹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阿月,有时候殿下的?选择, 并不?是他?一人可以控制的?。商世承倒行逆施,气数已尽,未来的?九五至尊, 不?过殿下一人而已。”

容穆叹谓道:“济世研药,向来都是不?小的?权力。甚至说?,拥有医药权,等同于拥有民心。你与殿下都想要发展药铺,殿下即便?想为你让路,他?身后臣子,也?未必会让。”

容栀垂眸,抿唇不?语。

“日后殿下登基,这?些矛盾只会愈演愈烈。君君臣臣,猜忌嫌隙在所难免。欲望和野心如同池水泱泱,可载舟,亦可覆舟。阿月,这?些你应当知晓。”

支摘窗半掩着,泄出缕缕微凉的?秋风。她只着件单薄的?衣袍,风穿过袖管,紧贴她的?身体,震得容栀浑身一颤。

再抬眸时,她眸光清冷澄澈,教人辨不?出喜怒。流云在门外轻声提醒:“侯爷,车马已备好候着您。”

容栀微微笑了笑,推门而出,转头瞧着容穆道:“阿爹,该走了,我送您。”

容穆眸光闪动,欲言又止,终究只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做便?做罢,只要不?后悔便?好。阿爹永远是你的?后盾。”

……

送走容穆,容栀却并未径直回?营,而是戴上?面衣,朝秦府方向而去。骏马疾驰,马鬃迎风而晃,她骑在马背上?,身姿清绝。

饶是见惯了的?麦冬,也?不?忍感叹道:“小姐,您的?骑术愈发娴熟了。”

流云闻言,想也?未想就脱口而出道:“那可不?,想当初我们?小姐,还得与殿下……”

不?知有意无意,麦冬倏然开口感叹起来:“战火虽未波及临洮,却鲜少有百姓在长?街闲逛了。”

容栀抬眸望去,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半掩着门,往日的?热闹喧嚣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偶尔有几间还在勉强维持营业的?,店内也?是冷冷清清,伙计们?无精打采地站在柜台后,眼神中满是忧虑。

想当时她初到陇西,还被此间繁华景象震撼,战争不?过打响月余,竟已变化翻覆。

她覆着面衣,嗓音从面衣里模糊传出:“瘟疫也?好,征战也?罢,都会很快结束。”

很简短的?话,麦冬却没由来的?相信。她侧目笑了笑,勒马定住:“小姐,秦府到了。”

秦意臻被查明为淹坏药材的?真凶,然秦氏还在战场效力,且她身份尊贵,因而并未报官,而是被软禁在秦府后院。

这?样的?结果,容栀未曾说?好,也?未曾说?不?好。

她下马,将缰绳牵给麦冬,上?前几步朝护院道:“劳烦通传

春鈤

,明和药铺容老板想见秦二?小姐一面。”

那护院面无表情道:“容老板请回?吧,我们?小姐不?见客。”

容栀神色淡淡,闻言并不?惊讶。秦意臻被软禁,她自然不?会这?么轻易见到。

但?若求见的?人是她,秦意臻一定会见。

见容栀站在府门前,并未折返,那护院目光里免不?得多了几分怪异。

深秋天凉,这?么个身形单薄的?小娘子,能?受的?住多少风吹。那护院好心劝道:“容老板,我家小姐不?会见您的?,您不?如早些回?去。”

容栀微微颔首,却并未有所行动,只是目光越过护院,落在了小跑而来的?侍女身上?。那侍女虽身份低微,穿戴头面却无一不?精致昂贵。正是秦意臻身边最得宠的?。

每隔几日,她都要替秦意臻外出采买。那侍女见到容栀,肉眼可见地愣了愣。

容栀轻唤道:“这?位姐姐,劳烦帮我跟你家小姐通传一声,我想见她。”

那侍女下意识就欲拒绝,却在瞥见容栀面庞时,上?下打量了一眼。而后她轻哼了声,不?情不愿道:“我家小姐只见你一人,闲杂人等必须留在这?里。”

容栀欣然应允:“有劳。”

而后她朝麦冬安抚般点了点头,示意麦冬莫急躁,安心等在原地,便?踱步跟随侍女进了秦府。

秦意臻斜倚在榻上?,见她来,也?不?过抬眸懒懒一瞥,并不?起身相迎。她的?闺房已经?点着炭火,十分暖人,似乎并未因罪有罚。

容栀用皂角水净了手消毒,也?不?待秦意臻发话,便?自顾自拉了八仙凳上?。

秦意臻勾唇,有些不?屑:“你来做甚?耀武扬威的?么?”

容栀不?答,只目光冷凝地盯着她道:“你毁的?那批药材,能?救至少几十人的?性命。”

秦意臻先是微微怔了怔,而后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掩着唇小声笑起来。

笑累了,她才有些好笑和不?解道:“他?们?的?死活,与我,有何?干系?”

容栀闻言,也?缓缓勾起唇。只是那弧度不?含一点笑意,反而是彻骨的?冷。

她该想到的?,秦意臻能?做出水淹药材的?事,又怎会把平民百姓的?死活看在眼里。

许是她这?副淡然的?模样惹恼了秦意臻,后者倏然高?声质问道:“容栀,你装什么良善?你我都是既得利益者,难得你不?是踩着别人走到今日?何?必摆出这?副模样,惺惺作态。”

容栀并未被激怒,只冷声说?道:“至少,我不?会妄伤无辜百姓。”

秦意臻哼了哼,拨弄起刚染好的?丹蔻指甲:“你以为殿下真的?爱你么?你瞧,我现在吃穿用度,一样不?减。你以为殿下不?知么?为什么殿下不?处罚我?因为我是陇西节度使的?女儿?。”

容栀紧紧碾了碾指腹,那丝痛觉教她清明不?少。秦意臻是在提醒她,即便?苦主是她,然而因为秦意臻的?身份,谢沉舟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