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祈枝夹了几筷子就不吃了,低下头接着喝汤,太阳穴突然鼓胀了一下,头有点痛。
紧接着,唇舌、上颚和喉咙泛起密密麻麻的痒,又干又渴,他打了好几个喷嚏,差点把碗摔到地上。
肥猫走过来,跳到椅子上疑惑地看着他。
谢祈枝却分不出神看它了,他按住自己的胸口,撑着桌面吃力地站起来,抑制不住开始急喘。
窒息感越来越近,他想着回去吃点药。
可是……药放在哪儿来着?
大脑一片混沌,还未想出来答案,什么东西“砰”的摔了下去,把大肥猫砸得哀叫一声,躲开了。
手机屏幕亮起来,透过模糊的视线,他隐约看到了应淮的名字,却没有力气去接了。
额头“咚”的一声砸在地上,谢祈枝好像听到肥猫围着自己一直在叫。
他想说一句“别叫了”,却连嘴都张不开,意识朦朦胧胧,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眼前像是被谁关掉了灯,倏地一下就暗了。
电梯停在这一层,梯门打开,应淮挂掉了怎么都打不通的电话,看到他找的人就趴在这一层的过道中间,双眼紧闭,一片潮红从脸蔓延到脖颈深处。
那只橘色的大肥猫围着他,用前爪推他碰他,却怎么都叫不醒他。
应淮心头一颤,蹲下去,把不省人事的谢祈枝抱进怀里。
肥猫“喵”的一声吓跑了,他却顾不上猫了,指节有些发颤地探了探谢祈枝的鼻息。
呼吸弱得微不可闻。
第67章 以爱人的身份
应淮眼睁睁看着短短十几分钟,谢祈枝的脖颈和胳膊上冒出一大片一大片的红疹,心跳和呼吸都几近于无,血压直降到55-45mmHg,喉头水肿到无法呼吸。
医护在车里给他做抢救措施,打了两针肾上腺素,到了医院直接推进了抢救室。
因为过敏性休克,Ⅰ型呼吸衰竭,下了第一张病危通知书。
腹痛、恶心、头晕,眼前一片黑暗,睁不开眼,也说不了话。
呼吸机不停地给他灌氧气,谢祈枝的整个口腔都被气撑起来了,只能被动地跟着机器吸气、呼气。
手上扎着留置针,有人抓着他取动脉血,针头在肉里钻来钻去,疼得他直抽气,可是怎么都摆脱不了这股疼痛。
大量补液和激素药物打进他的身体里,四肢与身体上的红肿却持续在蔓延。
再睁眼时,两只手都挂着了吊瓶,他轻轻地眨了眨眼睛,侧过头,看到应淮就守在自己身边。
灯亮着,病房里有点吵,外面的天却已经黑了。
一股突然的恶心涌上胸口,他吃力地抬起手拽掉了氧气面罩,趴在床边直吐。
应淮扶着他帮他拍背,倒温水给他漱口,明明没吃什么东西,也打了止吐针,一晚上吐了十几回,也折腾了应淮十几回。
他抬起一只手,因为输着液,右手苍白到失去血色,又泛着红肿,衣袖滑下去一截,一块一块的风团从手背蔓延进小臂深处。
从头到脚,没有哪一个地方不发麻泛痒,谢祈枝忍着不去抓,虽然没有照镜子,却也能猜到自己的脸上一定也发着大片大片shanjianyue的风团。
他扯了一下应淮的衣袖,小声问他:“我的脸是不是也肿了?”
应淮“嗯”了一声,低头将他被冷汗浸透粘在脸上的头发细细捋顺了,说:“像一只偷吃蜂蜜的小熊。”
谢祈枝皱了皱鼻子,不太高兴地说:“我才没有偷吃。”
应淮陪他说了会话,谢祈枝看了眼注射的点滴,嘀嘀咕咕地和他抱怨这个药打得他手好疼,没一会儿就昏睡过去了。
留院观察的这个晚上,谢祈枝半夜突然发起了高烧,因为过敏引发的急性肺炎,应淮签了第二张病危通知书。
等在抢救室外的漫长的几个小时里,应淮觉得自己好像能理解谢执蓝当年的感受了,他没有办法不被感情牵绊,也没有办法不在乎谢祈枝的病痛和任何一点夺取他生命的可能。
他突然想起一件很久以前的事,在母亲回国离婚那一年,她突然说起来:“我记得有个得了罕见病,被你的小伙伴家领养的小孩,他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应淮愣了一会儿,不确定母亲说的小孩是谁……谢祈枝吗?
“他这个病太特殊了,我当时有考虑过要不要领养他,一起带去美国治疗的,你爸非要和我对着干,加上那会儿事情太多,最后不了了之了。”母亲笑了起来,“你不记得了?我还问过你想不想要个弟弟呢,你当时很坚定地说不要,你更想养狗。”
应淮沉默片刻,说:“我以为你的意思是你想再生一个。”
“我疯了吗?”母亲看他一眼,随即又说,“我知道一个专门研究这种病的特效药的实验室,可以接触到最前沿的治疗手段,不过风险也不小。哎,也不好说怎么样对他更好,人各有命吧。”
应淮不记得那时回答了什么了,但母亲那句“人各有命”和当初他自己说出口的,惊人的相似。
什么时候变了?
从一个他不认识、也无所谓的小孩,变成有可能被母亲收养,成为他养在异国的弟弟的小孩,再到无法忍受他的祺祺被人这样疏忽对待,不敢闭眼也不敢休息片刻,害怕他的生命会在自己眨眼的瞬间流逝不见。
谢祈枝住院第二天,谢执蓝连夜飞了过来,他顾不上调解林见善和他丈夫的争执吵架,也顾不上责怪他们为什么要丢下谢祈枝一个人,还把花生苗放在他吃饭的餐桌上,就听见医生对他说,谢祈枝的肺功能只有正常人的70%,如果持续恶化下去,最终只有双肺移植这一种治愈手段。
但是这唯一的治愈手段依然存在着几个问题:第一,找不到合适的供体;第二,双肺移植的手术风险非常大;第三,因为抗宿体移植反应,术后五年的存活几率不到50%。
而医生强调的这几点,不管是谢执蓝还是谢祈枝自己,早已经心知肚明。
谢祈枝在ICU里住了三天,第四天才转入普通病房,允许家人探视。
他看着滴答下落的点滴发呆的时候,应淮推开门走了进去,谢祈枝看见他,眨了眨眼睛,神情有些恹恹的,提不起劲。
应淮坐在旁边,问他:“还疼吗?”
谢祈枝看着他,细绒绒的眼睫颤了颤,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朝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