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怔愣片刻，心跟着颤巍巍地抖了一下。真犯规，靠这么近说话！

不过现在他已不像之前那般容易动摇了。心多伤一次，就会多硬一分。想来这句话是有些道理的。

方成的手被困在胸膛之间，微微用力想将对方推开。可惜刚推开一个拳头大小的距离，立刻又被霜凌臣拉了回去，变为更紧密地相贴。

方成的手心就放在霜凌臣心脏的位置，通过掌心，他能清晰感受到霜凌臣强劲有力的心跳，指尖莫名地动了动。

指腹触摸到霜凌臣身上的云纹绸料，触感是真实的，心跳也是真实的，陡然间便生了不舍和留恋。于是轻轻缓缓地偷偷移了半分半毫的距离。

衣裳的布料极好，做工精细讲究，触感细腻，就跟霜凌臣这个人一样，优秀卓绝。可惜都不属于他。

方成的指尖微微动着，像在温柔地抚摸，又像在恋恋地告别忽地方成却将眼一闭，狠心往外一推。

胸前骤然的落空让霜凌臣心一慌，连忙重新将人揽进怀里。感受到方成对他的排斥，霜凌臣用祈求的语气道：“宝宝别这样，别推开我。”

一声宝宝，让方成的十根指尖和心脏同时酥麻，就连眼睫毛亦颤了颤。

又犯规，跟个渣男一样花言巧语！方成心道，以前他怎么没看出来这人还会说这种话。

“我又不是思云、亿思，你喊我……宝宝，做什么？”方成闷闷道。

霜凌臣将头埋到方成的脖颈处，讨好似地蹭了蹭，“不能喊吗？”

方成目光微垂，语气淡然，“当然不能。你知道成年人之间这么喊代表什么吗？”

“代表什么？”霜凌臣的声音低沉，好似带了鼻音。

方成最怕霜凌臣用这样声音跟他说话了。因为他会招架不住，意志会瞬间土崩瓦解。

默了默后，方成道：“反正不能乱喊。你先放开我。”

“不放。”霜凌臣染了些无赖地语气。

方成叹气道：“你先放开我，手压得疼。”

霜凌臣闻言，这才松开方成。低头将方成的手拿起，放在手心揉了揉，又微微歪头去看方成，用拇指拭了拭都覅眼尾残留地泪痕，柔声道：“哭过了？”

方成将头偏开，“没有，我为什么要哭？”

霜凌臣看着有点心疼，将人抱起来坐到自己腿上，像哄幼童睡觉般轻轻地左右摇着哄人，“眼睛都哭肿不好看了，明天思云、亿云看到该不喜欢你了。”

方成抿了抿嘴，低下头道：“不喜欢就不喜欢，我也不稀罕。”

霜凌臣摇晃的动作顿住，心好似突然被满身刺球的蒺藜扎到，密密麻麻地开始疼起来。

两人俱是一时无言。

山庄里的夜极静，风凉。霜凌臣发觉手心的手冰凉，扯过一旁的被子将人包起来。方成没动，仍由对方摆弄。

霜凌臣有很多情绪涌上心头。懊恼、心疼、害怕，翻涌着、搅合着似是不嫌事大，催生出害怕。

是的，霜凌臣终于也体会到了害怕。

以往，他总觉得对方在自己的庇荫下。所以无论如何折腾也翻飞不出多大的天地。

但他忘了，如果这个人对他失望了，那么对方是可以不要自己的。因为心怎么抓得住呢？

“对不起。我珍重地跟你道歉好不好？求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霜凌臣低声道。

“我只是……”霜凌臣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只是在反思，为什么不被你信任，我在反思哪里做得不好。”

方成抿着嘴不说话。他才不信！霜凌臣也骗人！

单单反思自己，需要冷着脸吗？有必要一整天不理人吗？还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里，去跟别人聊天。

晚食后赵丘狄带着瘦猴和几个家仆去猎场玩了，他想找个人说话都没有，肚子还饿，想到这里，方成委屈又生气。

“好吧，我说谎了。我其实，是有一点生气。”霜凌臣坦诚道，“我气你为什么不信任我，总觉得我会把你丢下。”

“那我不是害怕吗？”方成抬头反驳，“这里所有的，所有的东西，我都不懂，不认识，我也什么都没有。那么多人拿着凶器，我……”

方成说的是这个世界，所以听起来逻辑有点乱。

“我为什么连害怕都不可以啊？”方成低下头，眼泪又落了下来。

“我错了，我错了，别哭宝宝。”霜凌臣低头吻掉方成的眼泪，轻声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没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不管宝宝的事。”

霜凌臣没来之前方成已经哭了很久，只是突然说到委屈处有点收不住，所以才又掉了几滴泪。

方成眨眨眼很快止住了眼泪，声音沙哑道：“都说了别这么喊我，这个称呼在大人之间不能随便喊。”

“那要怎样才可以喊？”霜凌臣问道。

方成吸了吸鼻子，默了默后道：“对喜欢的人才可以喊啊。”

“这样啊。”霜凌臣低低地回了这么一声。

方成抿了抿嘴，抬头看了眼霜凌臣的神色，又很快移开了目光，斟酌了片刻，小心翼翼又谨慎道，“所以，你这么喊，是……喜欢我吗？”

霜凌臣目光沉沉，没有说话。但不是犹豫答案，而是因为方成又不相信他了！

有时候他觉得对方鬼精得很。但有时候又很想将对方的脑袋撬开看看看里面装地到底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此刻！

如果他不喜欢，他会在听到对方失踪的时候急火攻心吗？会因为担心对方的身体一日三餐不厌其烦地哄着喝药吗？会半夜过来道歉哄人，只是怕对方晚上睡不好吗？

他霜凌臣对于不相干的人和事，从不浪费多一句口舌。

但总归是又怕对方偷偷躲起来哭，眼眶红红地嘴硬说没有。所以所有的郁闷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