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法?槌声响起, 坐在审判官左手边的书记员站起,推住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睛。他是个大约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外表最接近位于受审判者席位的季言秋,只是右眼角要多出两颗并排的泪痣。

“我是本?次审判的书记员, 接下?来将由我宣读庭规……”

陪审席上的少年?季言秋高高举起了手。他穿着一身小西装, 头发被细致得打理好,束成低马尾垂在脑后, 配上眼中闪烁的狡黠光芒, 一看就知道:这?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少爷。

书记员被迫停下?了嘴里的话,将视线移了过去?, 很?有涵养地开口:“这?位陪审员, 你有什么事吗?”

“庭规不一般都是开庭前宣读的吗?”少年?季言秋故作严肃地问道。

书记员推了推眼镜:“这?个问题很?简单”

“他忘了,就这?样。”审判官右手边的另一位书记员接上了他的话。季言秋注意到他的眼睛和?先前与他见过面的宣传官很?像, 都含着一片化不开的墨水。

似乎是注意到从对面投来的视线,疑似宣传官的男人也将视线移了过来, 对着季言秋笑了笑, 眼角浮现出不太明显的细纹。

被打断了两遍的书记员不太高兴地又推了推眼镜:“书记员森*晚*整*理发言时不应被随意打断。”

“可这?是在指正你的错误。”陪审席中,发丝已经带上几抹白?色的季女士温和?地开口, 季言秋从她的身上感到了和?陈云生女士相似的气质:那种无需多言就可以认定她是外交官的气质。

“既然有错误,就要及时改正才?行。知错能改, 善莫大焉。”

“审判庭的公理应在情理之上。”书记官不满地发出了反驳。

“但这?个审判庭本?就是为了违背真理所召开。”年?事已高的老者也同样开了口, 上位者的习惯让他在发言时轻敲着桌面, “这?是你与我都要熟记的事情。”

眼见着这?场辩论即将上升到更高的层面, 审判官再?度挥下?手中的法?槌,让审判庭重归寂静。

“与本?次审判会?议无关的话题请在闭庭后讨论。”铁面无私的审判官伸手示意书记员继续念发言稿。

书记员也意识到自己被带偏了节奏,有些尴尬地清咳了一声,接上了自己被中断前的话:“第一、本?庭在审判过程中禁止喧哗、禁止擅自立场、禁止斗殴、禁止死亡;第二、在被审判者为自己辩护时, 陪审团应当保持安静,以示尊重;第三、审判结束后将立即执行审判结果,没?有二次上诉的机会?,请在场的所有人谨记。”

说完后,他将手中的纸张理了理,重新坐下?。而右手边的另一位书记员则是面带微笑,站了起来。

“现在由我来宣读本?次审判的具体内容:被告人季言秋,使用悖论申请开启审判庭,被036号世界意识指控有妄图改变世界规则的嫌疑。对此,被告人是否有异议?”

全体目光投向了下?方的季言秋,被无数个“自己”注视着的东方人平静地摇了摇头:“没?有异议。”

“那么,你妄图修改的规则是什么?”

“【身处在伦敦的人不存在对死亡的概念】,【名为季言秋的个体是伦敦内所有梦境的核心】,【伦敦内的所有梦境会?因季言秋的死亡崩溃】。”季言秋抬起头,露出了与陪审团、与书记员、与审判官都一致的微笑,“我的诉求只有这?三条。”

在这?一瞬间,季言秋能感受到有一道无机质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虽说只是短短一瞬,却也足够惊悚。

“唔,你很?聪明,明白?循循渐进。”陪审席上,穿着一身病号服的青年?点评道,说到一半却忍不住开始咳嗽,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如果去?掉第二条,你得哑上半年?呢。”

“第一条的角度也很?不错,不是死亡本?身,而是人对死亡的概念。”老者也开口说道,“进入这?里的我们所违的大多也是生与死的规则,你的要求反而是最低的。我本?以为你会?要求起死回生。”

“从修改自然规则下?调到修改人类的基本?理解,能不低吗?而且代价也给够了,一次死亡换一次集体认识修改的机会?。”少年?季言秋也加入了发言,意有所指地抬头看了一眼,“就这?些还要开庭啊。”

036号世界意识这?么脆弱?

陪审席上的所有季言秋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就连下?方的被告人也是如此。

“好了好了,我们还是继续审判流程吧。”十分?像是十年后宣传官的那位季言秋拍了拍手,有些无奈地说道,“那么,036号世界意识,您是否要坚持上诉?”

若有实体的视线投下?,无声地表明了对方的态度。书记员叹了口气:“好吧,叙述完毕,请被告人开始自我辩护。”

上半部分的牢笼向两边打开,季言秋擦了擦额角的血,站直了身子。

“正如陪审席的各位所说,我的诉求仅是修这?一座城市的人脑中对死亡的概念。至于梦境……我想?,在我成为梦境的核心后,我的死亡会导致梦境的崩溃,不是很?合理么?”

“但人类对死亡的概念也是因为自然规律的生老病死所带来的。”那位被季言秋认为应当是位外交官的女士开口说道,“你确实没?有直接干涉自然的底层规则,可也不能否认,这?条规则的修改有违人理。”

“人理。”穿着病号服的青年?季言秋笑着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这?可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总之,我同意这?次修改。”

说完,他便按下?了身前的决议按扭,消失在了原地。

被打断了发言的女士有些苦恼:“他总是这?么急躁。”

“不是急躁,而是节约时间。”坐在角落里,头发凌乱的男人说出了开庭后的第一句话,他看上去?已经快三天没?合眼了,说话时都控制不住地打哈欠,“平行世界不同个体的大脑是不是会?不一样?我当初怎么直接开口就是【死亡即是另一种沉眠】呢?”

“我和?你说的差不多。”最上首的审判官点头赞同,“当时那次审判我记忆犹深。”

他右手边的书记员笑了起来:“可不只是修改死亡的概念,我记得你当时说的是【死亡不存在我踏足过的土地之上】。”

“但我也给出了合理的代价。”审判官回答,“我几乎在那片战场上停留了我的下?半生。”

“死亡。我们的诉求好像都与这?个词有关。“年?迈的季言秋感慨道,“悲剧时常围绕着我们。”

“也许下?一回我们可以修改自己身上的幸运值。我赞成这?次修改,祝你好运。”有着一头齐腰长发的季言秋向着下?方的受审判者温和?地笑了笑,摁下?按钮,也同样消失不见。

“没?有人觉到后两条涉及到了别?人的异能力吗?”最右侧的青年?季言秋抬手敲了敲自己额头上的电子晶体,说不清是在指责还是借着这?件事来骂给自己植入了这?块东西的组织。

“乱动别?人的异能力可不好,目前梦境被弗洛伊德分?散在每一个伦敦市民?身上,或许乔治.奥威尔也被可怜地分?了点负荷,你这?么做可能会?让他们的异能受损不过我对此喜闻乐见,赞成了。”

宣传官看着又空下?去?一个的席位,摇了摇头:“这?可不太礼貌,但我也觉得他们受点伤也不错。”

“同意了乔治.奥威尔就能吃苦头吗?那我也赞成。”穿着骑士礼装的少女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按钮。

“同上,麻烦出去?之后帮我把雨果也打一顿。”穿着风格从上至下?散发出浓郁法?兰西气息的青年?紧随其后。

左右两边都空下?来的季言秋女士无奈地笑了笑:“都快半数了呀,那我也助一次力吧。”

她按下?按钮,同时没?忘记帮侧后方双手自手肘以下?都是木质假肢的季言秋也按了下?去?。

审判官看着空下?去?一半的陪审席,歪了歪脑袋:“超过半数了。”

“是的,所以您该宣布季言秋胜诉,”带着金丝眼镜的书记员提醒道,“不过,我们也要考虑到其他人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