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儿醒的时候，太阳已经西下了。他发现自己像树袋熊一样挂在秦磊身上，挣扎的想下去。

「终于醒了，小懒猫。我还打算就这样抱着你去饭厅呢。」秦磊刮了刮他的鼻子，轻声道。

「爷，水儿睡懒觉了。」水儿羞的脸都红了，他在秦磊怀里睡了一下午，就怕爷的衣服上沾了他的口水。可他又高兴秦磊喊他小懒猫，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他偷懒，亲近中带着宠溺。

「水儿可没流口水，都是你的泪。」秦磊打趣道，把水儿放到地上，替他理了理衣裳。

秦磊转了转脖子，带着水儿往饭厅走去。水儿默默地跟着，心想爷真是辛苦了，抱着他这幺长时间肩膀都僵了。

可是他心底又开心，秦磊抱着他始终没有鬆开。

四

水儿第一次和秦磊上街的时候，秦磊给他买了糖葫芦。那时候刚到湘州，水儿从来没去过那幺热闹的地方，以往在农村裏头，就算是赶集李大也不会带他出门的。后来到了宁州，他一步也没踏出过迎春阁。

那时候刚到秦府，秦磊牵着他去巡附近的商铺。经过市集的时候水儿远远就看到卖糖葫芦的摊子，一串一串红豔豔的，上面的糖精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水儿从来没吃过，他只记得以前李大有次赚了钱，给自己的两个儿子买过一串。两个男孩在那疯抢，一人一口的把糖葫芦塞进嘴里，直嚷着多幺多幺好吃。水儿也很想舔上一口，就是能尝一尝外面糖皮的味道那也就好了。可他只能偷偷的躲在旁边看，要是被李大的媳妇知道他也想要吃，搞不好还会挨打呢。

秦磊牵着他的时候总是走得比较慢。水儿身量小，要是秦磊走的快水儿可跟不上。他没想秦磊给他买的，秦府里有许多好东西，他一点儿也不愁吃。他们经过了摊子，水儿又偷偷回头望了一眼。他就是看看，那幺红豔豔的好几串，看着真是漂亮。

秦磊却突然停了下来，牵着水儿走回刚刚的摊子前。

「水儿不要的，爷。水儿就是看看呢！」他摇摇秦磊的手，想拉着他往回走。

秦磊要了一串，把糖葫芦塞进水儿的手里，「家里那几个不馋这些，我就也没想那幺多。」

秦磊揉揉他的头髮，「想要什幺就告诉我，知道吗？」

水儿在秦磊的注视下尝了一口，包裹着糖皮的糖葫芦又酸又甜，他的眼睛也酸酸的。他小小的应了一声，可他知道他什幺都不要，就想给秦磊当小厮，一辈子待在他身边。

秦磊牵着水儿慢慢往前走。他对水儿又亏欠，又心疼。他把水儿当个男孩，所以他和他同睡一床，沐浴更衣也不避讳。他让水儿跟着他，总是牵着或抱着。

可有时候，他又不全把水儿当个男孩。

男孩该是他另外三个儿子那样，或坚毅沉稳，又或调皮捣蛋，皮粗肉燥不怕吃苦，学习或功夫都能使劲去要求。男孩就是该狠着手锻鍊，不乖的时候得打着教训。

可因为他的疏忽，水儿吃了那幺多苦。他敏感又纤细，乖巧又脆弱。初见的时候，瘦的只有一把骨头，十岁的他看着比九岁八岁的另外两个儿子还要小上许多。水儿那幺胆小，碰上什幺都只会强撑着一张笑脸，眼里透着惊慌。太软弱了，可就是这样一个孩子，那他懊悔又心疼。

只能把他放在心尖上，宠的无边无际，恨不得把什幺好的都给他。

水儿脖子上系着一条红绳子，绳子上串着小巧的玉坠。水儿不是个贪心的孩子，当然他也喜欢新奇漂亮的东西，可他不会非要不可，能够看一看，甚至不用去摸，他都觉得挺开心的。可是，他好想要好想要这个坠子。

那是在秦磊一个商舖里看到的。坠子还没有他小指那幺长，因为质地不好只是放在橱子边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可上面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雕得栩栩如生，老虎头上还卧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秦磊在里间和人交谈，水儿就站在橱子旁边，看着那个坠子看了一个下午。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可最后还是没敢伸手去摸一摸。

晚上洗完澡后还在想，水儿坐在床上拿布巾擦乾头髮，想着大老虎头顶上那只兔子，乐的都要笑出来。

秦磊本来就着烛火在翻书，看他动作慢吞吞的，接过手替他擦了起来，水儿乖乖的跪坐着让秦磊帮他。

秦磊给他擦完了头髮，起身将布巾放到一旁，坐回床上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个小木盒，他将盒子递给水儿示意他打开。

水儿没想那幺多，打开木盒，里面竟是那颗玉坠子，他看的眼睛都直了。今天下午秦磊出来时，他已经乖乖到门外等着了。水儿想也想不透，秦磊怎幺会知道他喜欢这个玉坠子。

「今日徐掌柜告诉我，你盯着这个坠子盯了一下午。」秦磊取出串了红绳的坠子，把绳子给水儿戴上。秦磊不介意这些银钱，可水儿从不向他讨要东西。他每月都有给水儿银两，说是水儿的月钱。可水儿不收，秦磊给他吃住又不让他做事，还教他读书识字，他哪里能拿月钱呢。

秦磊还是硬要给他，水儿只好找了一个木盒子，把银钱全放进去，就收在秦磊房里的架子上，一毛也没动过。

水儿小心的碰了碰垂在胸口的玉坠，又看看秦磊的脸，他又想哭了。这个世上，他再也找不到对他这样这样好的人了。

转眼间水儿进秦府已过了几年，不过他的生活还是和当初一样没什幺改变。他还是和秦磊一块儿睡，侧厅里头给他备的房间一次也没用过。每天早上起来，他会和三个少爷一起锻鍊。其实也就是扎马步，秦朗他们每天都不能少于一个时辰，可秦磊最多只让水儿蹲两刻钟，他说水儿身子弱，可不能勉强。秦磊指点儿子的时候，水儿就坐在廊下看。

吃饭的时候倒是没那幺拘束了。他现在敢自己夹菜，有时候也给秦磊夹。可他的饭量依旧小，很多时候水儿都吃饱了，那父子几人还能继续吃。水儿没事就给他们倒茶，给秦磊挑鱼刺。

秦磊把水儿养得挺好，可他还是瘦瘦小小的，个头只有秦磊胸口那幺高。秦朗和秦霄长的飞快，反倒比水儿更像个少年。

男孩大多希望自己长得又高又大，能够更快的转变为男人。可水儿不这幺想。他觉得小小的也挺好，这样他还可以坐在秦磊的膝盖上，能让他牵着到处晃。

他和秦磊的儿子们处的也还好。或许秦磊有打过招呼，他们没有多问关于水儿的事，对于家里突然多出一人，倒也没显得很在意。

秦朗和秦霄比较大，相对稳重也不多话，他们没有什幺交流。反倒是小水儿五岁的秦宇对他比较好奇，他不介意突然出现的水儿，也无所谓秦磊好像对水儿很好。他比较想知道，为什幺水儿愿意对秦磊跟前跟后的呢？

要是他，可一点儿也不想和爹爹相处。

秦磊对他们要求严格，人又兇。秦宇比较调皮，从小就没少被秦磊教训。贪玩捣蛋还算轻的，上次他和张府的小少爷张虎打架，不小心把人踢进池子里，后来差点儿没让秦磊往死里打。

大哥二哥比起他是乖了一点，可也都被秦磊揍过。他就想不透，爹总冷着一张脸，老是嫌弃他们功夫差，揍起人来还特别狠，水儿怎幺就愿意整天跟着秦磊呢！

秦宇虽不讨厌秦磊，可要能少相处一点，他还是很乐意的。

水儿不知道这些，秦宇从来也没问出口过。每次他靠近水儿就被秦磊瞪，他可不敢多说些有的没的。

水儿字学的挺好，后来秦磊又教他算帐。他现在能帮着看些简单的帐本了。他觉得秦磊工作辛苦，特别拜託萧远给他寻个师傅学了一点儿按摩的手艺，每天都给秦磊按按肩膀。

五

水儿待人和善，长的又好，秦府上上下下都喜欢他。

可就是最近，水儿有点不开心。

这几年来，秦磊虽说没有再娶的心思，可想给他说媒的人却一点儿也不少。

水儿是在入府的那年，年节送礼时才知道秦磊还有两个姊姊，她们在秦磊的父亲还在世时就远嫁了。秦磊的大姊秦霜云就嫁进了颖州的富商曲家，成了那家的大少奶奶。

曲家做的是玉石生意，已经传了几代，秦霜云的公公眼光独到，经营方面也是一把好手，她嫁进曲家可是门当户对，羡煞了许多人。

而这曲瑞有个妹妹，就叫曲颜。秦霜云和弟弟不亲，反倒是和曲家上下处得很好。那时还是个小娃娃的曲颜也相当喜欢这个大嫂，姑嫂间不像一般人家那样水火不容。

就是秦霜云嫁过去后几年，曲瑞的爹去了。曲瑞也不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可他们夫妻俩在打理家业上真不上手，这几年，曲家已经没有以前那样的风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