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浓厚,雪及膝下长,路边的人影都少?了几分,而在府后门口,正站着一道玄色武夫袍的身影。

对方手中抱着一把剑,硬生生杵在公?主?府门口,不知道杵了多久,薄雪覆盖在他的身上,将他的眉眼都镀了一层白,站在这里,像是个风雪夜归人。

唯有手中的剑一直被他抱着。

长公?主?从马车里看他,突然觉得有点眼熟。

她探头去看的时候,正好瞧见马车外的人抬起眼眸来,死死的看着她。

对方头发都被霜雪覆盖,面颊也被冷风吹的通红,唇瓣皲裂,瞧着狼狈极了。

她愣了一下,竟然没认出来,直到看到对方那?双充满恨意的、被怨意浸泡的眼,才猛地?惊醒。

“沈时行??”她一惊之下,匆忙让人停下马车,从马车上跳下来看他,几个侍卫跟在身后,但永安一摆手,他们就没靠近。

这人她记得已?经让她给赶出去了呀,怎么现在还?在这里呢?

永安快步走过来,问:“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她不是给过了遣散费吗?

她虽然多情了点,但是跟过她的每一个男人,她都好好妥善处置了,从不曾叫对方落魄了去,眼下瞧见沈时行?这般模样,她顿时有些于心不忍。

好歹她也睡过呀!上过长公?主?床榻的人,那?也是沾了金边儿的!她不允许跟她睡过的人变成这幅模样。

“你?”沈时行?不知道在公?主?府门口站了多久了,他偶尔会被驱赶,他这段时间没有再被喂药了,功夫恢复了些,这些侍卫跟他对上两手,见赶不走他,就说些难听话来刺他。

“没见过癞皮狗撵都撵不走的!”

“长公?主?不喜欢你?了,你?走就是了,留下来又有什?么用?”

沈时行?听了这些话,却还?是不肯走。

他咬着牙,非要当面去问一问。

他非要去问!

就算是所有人都说是永安亲自下的令,但他今天,也要得到她的回话。

他站的久了,公?主?府这群侍卫也懒得管他了,只让他继续站着,但他也不是铁人,风一吹雪一落,他也要找地?方缓一缓,而永安这些时日也不再日日上朝了,两人便这么错开?。

这一来二去,直到今日,才让他撞上永安。

他见到永安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其实人已?经到强弩之末,只剩下那?一股莫名其妙的倔强吊着他,撑着他,让他一直站到现在。

再高的功夫也扛不住寒风冷吹、大雪熬煎,可是当他见到永安的时候,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里烧起来,直直的窜到头顶上,他的脑海里一阵嗡鸣,见她过来问,他声线发抖的问:“管家嬷嬷说,是你?要把我赶走的。”

他的声音太抖,她并没有没听清楚,北风呼啸间,她下意识向前走了两步,问他:“你?说什?么?”

“我说是你?把我赶走的吗?”第二遍说的时候,他的声量放大了些,似是抖的更厉害了。

情绪顶上脑海,理智已?经破碎,他对着永安咆哮道:“我问你?,你?凭什?么赶我走?我有赶你?走吗?当初在村子里,你?说过要让我当你?的男宠,你?现在凭什?么赶我走?这世上的事都要随你?的心意来吗?你?说过的话,你?自己凭什?么不记得?”

为什?么这个女人的爱能如此稀薄寡淡?为什?么她能这样理所当然的忘记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他已?经情愿和?一群男人一起来伺候她了,她为什?么还?要将他赶出去?

“回答我!”沈时行?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问:“是不是你?要将我赶走?”

他的心底里当然知道答案,除了永安以外,谁还?有能力在长公?主?府里将男宠赶走呢?但他不愿意相?信,他心里揣着那?样一点点,一点点念头,说不准,说不准就不是呢?

那?怕他自己也知道荒诞,但他依旧一直等到了现在,要当面来问一问。

以前打仗的时候,他爹就说过,有些事情苗头不对的时候就该撤退,不要恋战,否则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他学得很好,可放到了现在,他却用不了了。

爹,他走不了了,就算是死,他也要来问一问。

他说这些的时候,已?经快步接近了永安,他猛一抬手,抓着永安的脖子往他自己的方向拖拽。

永安被他抓着脖颈撞入怀抱中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他涨红泛泪的眼,他喘着粗气,问她:“宋安安,你?从始至终,只把我当男宠吗?”

冬月的风吹啊吹,浅浅的薄雪在四?周刮过,一滴热泪从他的眼眶中落下来,“啪嗒”一下砸到了永安的脸上。

第64章 一群废物也配跟我比? 沈侧夫大放厥词……

永安看着他的眼, 怔愣的说不出?话。

他的身上都被雪花落满,连眼睫毛上都是雪,只有那双眼, 依旧滚烫愤怒。

像是岩浆,烫的永安身子都打了?个颤。

她无法回答他的话。

因为她这一辈子从来都不缺男人,声色犬马这四个字就?是为她而写的, 男人的爱,对于她来说是最轻而易得的东西, 她只需要摆一摆手?,这些男人就?会像是马蜂一样铺天盖地的冲过?来,同样的,她只要挥一挥手?,这群男人也会如同潮水一样撤走。

因为得到的太?轻松,支配的太?容易, 她其实早已经失去了?对男人的爱的判断, 在她眼里, 顺从、听?话,就?是爱。

他们都遵循她的意?愿,因为她是长?公主,因为她是权力的巅峰,直到又一次遇到沈时?行, 她才意?识到,他从来没有遵循过?她的意?见?。

他见?她好,非要将她留在身边, 她让他走,他也固执的不肯走,他从来都是不听?话的那一个, 大概因为,他喜欢的不是她身上的权势,而是她这个人。

在她眼里,爱这个字,大多时?候就?是她花钱,别人接受。

直到有个人不要她的钱,她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当?他质问她的时?候,她想说出?“钱货两清”这四个字,却又不敢。

她隐约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永安长?公主确实不缺一个男人,但是宋安安,可能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人了?。

她透过?他的眼,在永昌六年的冬里,触碰到了?爱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