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惜棠摇了摇头,小声说:“不是。”

谢洵点了点她的脸颊,“那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惜棠纳闷极了,“许是因为今日见了陛下……”

谢洵一笑:“陛下吓着你了?”

“陛下说来就来,可真是吓坏我了。”提起这个,惜棠倒是有话要说了,“我今日……没有什么不妥吧?”

“如何会有?”谢洵温柔地说,“陛下今日不是很高兴吗?”

惜棠想起皇帝,心没来由的微微揪紧了。“郎君说的对,”惜棠轻声细语道,“但我想起陛下,不知为何,总是紧张得慌……”

她一双美目含情凝睇着他,谢洵的心一下就软了。“陛下年少而居九重,威仪赫赫若此,第一次面见天颜,再紧张也是不为过的,”谢洵安慰般的说,“还有几日了,待太后寿辰一过,我们便回去临淮,离长安远远的了……”

听着谢洵的话,惜棠稍稍没有这么恐慌了。她看着房中微微摇晃的赤红的焰火,又回想起皇帝那专注而沉凝的目光,没来由的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握紧谢洵温暖的手,终于还是将不安的记忆驱逐出去了。

第二日,王太后果然问起了昨日天子到来之事。

“陛下幸长阳榭,回銮时雨大了,因而才来府中坐了会。”谢洵平和道,“……一切都很妥当,阿母不必挂心。”

郭氏听完了儿子言语,略略放下心来。“那便好,”她的语气仍有些后怕,“当时我在府外,忽了听闻这个消息,实在是吓了一跳。”

谢洵闻言,便出言安抚起母亲来。惜棠也跟着谢洵劝慰郭氏,终于使得郭氏微微展颜。

“在这长安待的,总是叫人心安不下。”郭氏忍不住抱怨道,“偏偏逢太后五十寿诞,叫人不得不来,明儿还要进宫谒见太后……”

郭氏说起尹太后,脸色便微微有异,连谢洵都一时沉默下来。郭氏清了清嗓子,把目光转向惜棠,“先前我同你说的,可都记住了?明日不只有太后,还有诸王亲眷,宗亲冢妇,若是被寻了错处,祸害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惜棠垂下头,只是柔声应了。谢洵在此时道,“您实在是不必担心,惜棠什么时候让您失望过?何况明日还有您在旁随时提点,更是一点错处都不会有了。”谢洵微笑望着母亲,“阿母不信惜棠,便也罢了,怎么连自己都不信了?”

郭氏神情稍稍软化了些,她看着谢洵,哪里不知道他是在为惜棠说话?但儿子当前,她没必要做出个刁难婆母的样子。

“就你会说话。”郭氏和悦道,却仍是瞥了一眼惜棠,语气中带有挖苦的意味,“只你当时若听阿母的,阿母怎么会有今日的烦忧?”

望着谢洵变化的神情,她忍住了话头,只是微微笑道:“罢了,日后阿母再同你说……”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动静,是仆婢们添茶来了。郭氏适时止住了言语,只是慢悠悠地把玩着手中的绢扇。谢洵无声地把惜棠往自己身边拉近了。

而惜棠仍旧保留着垂头的姿态,在流动而不断变化的斑驳晨光中,始终是个温驯而安静的影子。

第006章 窥视

宋媪走出长信殿时,皇帝正饶有兴致地观赏着一丛秋海棠。

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皇帝移开了视线,声音温和含笑:“母后身子可见好了?”

“昨儿喝了太医令开的药方子,已然是无恙了。”宋媪道,“太后现下用完了早膳,正盼着陛下进去呢。”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宋媪连忙躬身引皇帝入内,所经之处,内侍仆婢皆屏息伏地。清晨的日光泛出淡淡的金色,一束一束不均匀的光柱将长信殿照得通亮,微辛的安息香如云如雾一般。

尹太后正在身边人的侍奉下喝着汤药,听见谢澄进来了,便停下了动作,抬眼看去。

谢澄对上母亲的眼神,略一俯身,笑道:“儿臣见过母后。”在太后的招呼下坐下了,又道:“母后还在喝药?不如让儿臣来服侍母亲”

他话还没有说完,尹太后便摇着头,微笑拒绝了,她慈蔼地看谢澄一眼:“你这个受人伺候惯了的,怎么知道伺候别人?叫含真服侍我便好。”

谢澄听完了太后的话,才堪堪将目光落到了太后跟前的女郎身上。

只见那女郎微微垂着头,乌云髻上只点缀着一只碧色钗子,显得肌肤格外莹润如玉,便是身处在一众婀娜的宫娥之中,姿态也是曼妙非常。

听到了太后的言语,她抬头悄悄望了一眼皇帝,而谢澄的目光在她脸庞上仅仅停留了一瞬,便很快漫不经心地离开了。

尹含真下拜道:“臣女见过陛下。”

谢澄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些什么。尹含真的脸微微一红,安静地站起身,也不再说话了,只是像方才一样,一口一口喂着太后喝药,手稳稳的,丝毫不见颤抖。

尹太后将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微微蹙了蹙眉,却始终没有说些什么。

玉碗很快空了,尹含真行过礼后,就引着奉汤药的宫人悄声退下,只留下了几个贴身伺候的人。

尹太后抿着酽茶继续和皇帝说话,乳白色的安息香一缕缕融入殿中,皇帝也饮了一口茶,微苦的茶水,辛涩的安息香,连同太后不紧不慢的话语,一起灌入了他的t胃里。

“胡闹了将近一月,也该胡闹够了吧。”尹太后心平气和道,“身为天子,不理会朝政,倒是日日跑去游猎玩乐,哪里像个样子?”

“这段日子,的确是儿臣恣意了。”皇帝笑道,“只朕留在朝中,臣子们大多聒噪古板,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实在是憋闷得慌。”

“你年纪轻轻,于国家大事,难免有疏漏之处。臣子大多是打先帝时过来的,最是忠直妥帖不过。平日劝谏你的话,你也该听一听,”太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眼睛直盯着谢澄,“不要一味由着自己性子胡来。”

“朕哪有胡来?”听了尹太后的话,皇帝不满起来,“朕在长杨榭,不单行猎,也练了一支良军呢,改天让母后瞧瞧。”

尹太后的眉毛微微一挑。皇帝口中的良军,便是三年前,他亲政后力排众议在长杨榭新建的羽林卫。皇帝这样做的含义,尹太后自然知晓。但尹太后手握北军八校,并不将皇帝这点兵力放在眼里。

她微微一笑:“哀家日日替皇帝千忧百虑的,哪里得空去长杨榭一观?七郎这话是在哄母后了。”

“原是如此吗?”皇帝笑了,“朕还想着,能借此让母后开怀一二。”

“你若真心疼母后,就该留在朝中,少去长杨榭寻些小人厮混。”听着皇帝这般打诨的语气,尹太后不由得生恼了,“也不必叫哀家日夜忧心了!”

“母后此言何意?”皇帝的语气冷下来,“是朕叫母后不痛快了吗?”

“皇帝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最清楚,”尹太后冷笑道,“大齐定国之策,自武帝而立,祖宗之法,如何叫皇帝轻易改了去?魏究都是两朝的老臣了,不劝谏皇帝,便也罢了,反而怂恿皇帝推行甚么新礼,自然有罪,且是大罪,当杀!”

“魏究有大罪,当杀。”皇帝的脸上已经失去了表情,“那命他行事的朕呢,母后又想如何把朕如何?”

皇帝口中吐露如此诛心之语,令尹太后悚然色变。皇帝亲政三年了,在朝堂的百般阻力下,仍旧集结了批能臣干吏,意图借着推行新法,掌握朝局。但终究根基尚浅,叫尹太后一手掐灭。尹太后虽以此狠狠杀了皇帝的风头,但不欲在母子之间结下死仇,只是罢免了魏究光禄大夫之位,将他治罪下狱,终究没有赶尽杀绝。

而皇帝与太后,虽僵处近一月,但都默契的不提魏究的去落。而方才尹太后一时气急,竟打破了母子间本就岌岌可危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