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对。”谢洵边牵着惜棠漫步着,边说,“那时我才十二岁,父皇给每个子女都赐下了园子,全在这一片地方,像长姊的听园,就只与我们隔着条小河呢。”

“长姊?”惜棠问,“成安长公主?”

“正是。”谢洵道,“一定也见过她了吧。”

“对……”惜棠喃喃道,“长公主殿下待我特别和气。”

自惜棠入长安来,也算是把长安各宗亲显贵都见了个遍。因着她诸侯王之妻的身份,旁人待她虽敬重,却也亲热不足,至于身份相当的妯娌,与她就更只是维持表面的客气。

至于皇帝的姊妹,谢家的公主们 ,不用多说,与惜棠的关系更是生疏……在这一众人等之中,成安长公主就显得尤为亲和与诚挚了。

“长姊的性子是极好的,父皇在时也常说呢。”谢洵笑道,“就连咱们陛下,在诸位兄弟姊妹中,也最与长姊亲近。”

提起陛下,惜棠神情立马不自在了,但她很快就把它掩了下去。谢洵没有注意,顺着话头说起了儿时的趣事。

牵着谢洵的手,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安石榴气息,惜棠感觉很惬意。走到了一棵葱郁的石榴树下,两人也不顾忌,席地就坐了下来。

秋日的午后,连风都是舒缓的,只有一两条石榴树枝随着柔风轻轻舞动,其余的都被熟透了的大石榴压弯了。石榴一个个都红红的,绽开的裂口像小孩子们调皮的笑脸。惜棠和谢洵望了一会,忽然喃喃道,“万一掉下来了怎么办?”

谢洵看着一个个拳头般大小的安石榴,不禁有些迟疑。就在这时,一个石榴像火球般没有预兆地掉了下来,两人吓了一跳,反应过来,那石榴已经直直地掉入了谢洵的怀里。谢洵抱着怀中的石榴,和惜棠相视一眼,笑了。

“我们往那边去吧!”惜棠说,“这里太危险了。”

谢洵说好,两人就一同跑去小溪边洗石榴。清凉的溪水冲刷着惜棠的肌肤,惜棠忽然说,“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那该多好呀。”

谢洵望进她的眼睛,宣誓一般的说,“一直都只有我们两个人。”

惜棠低下头,只是笑了一笑。他们寻到一处清幽的地方,分食着刚刚掉下来的大石榴。石榴籽一粒一粒的,很小很小,像一颗颗闪耀的红玛瑙。这是惜棠第二次吃安石榴。

在闺中时,也曾吃过一次。但家中有姊姊,有弟弟,还有父亲的几位妾室,能分给惜棠的,只有一点点而已。

但如今,几乎整个石榴园都任她取食……因为婆母,惜棠的婚后生活,固然有许多不如意,但比起在家中时,已经是千好万好了。她一直以为自己能这么过下去……

惜棠捧着手中的半个安石榴,感觉它沉甸甸的。往日她与谢洵出去游玩,婆母虽然不阻挠,但总要抱怨几句。今日却如此爽快地随他们出去了,想来是因为西园中,这繁茂多果的安石榴树的缘故吧。

石榴多籽,总归是个好兆头,婆母盼她与谢洵有个孩子许久了……便是惜棠和谢洵,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也想呀!

惜棠心口酸涩不已,她尝了一粒小石榴,那甜而微酸的汁液在她口中弥漫。她与谢洵,在温暖的日光下,渐渐地接近了。谢洵在她的耳边,喃喃地说着许多温柔的话。惜棠忍着心脏深处缓慢涌上的痛意,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未央宫,校场。

成安长公主刚刚结束了一场跑马,她微微喘着气,翻身下了马,很不客气地就问皇帝,“陛下怎么还坐在上面,不下来与我比试比试?”

皇帝轻嗤道,“阿姊比不过我。”

“以前那些算什么?还不许人进步么?”成安长公主有些不服,“陛下快快下来!”

皇帝懒懒地看了四周一眼。

“地方太小了。”皇帝嫌弃道,“也只有阿姊愿意在这跑马。”

“陛下既嫌宫里不能敞开了跑,”长公主顺势提议道,“不若随我去宫外转转?”

“宫外?”皇帝问,“阿姊的意思是?”

“阿母不爱见阿弟总往长扬榭跑,那去我那里,总没有问题吧?”成安长公主笑道,“就在我西郊外的园子里,待上几日,母后总不会多言吧?”

西郊外的园子……皇帝心思幽幽。说实话,这几日他都心绪不佳,实在是没有出去游玩的兴致。在下达令诸侯王留京旨意的当晚,皇帝就后悔了。他不曾想到自己竟为一个女子作出如此举动,简直是荒谬至极!

但事已至此,总不能朝令夕改,皇帝只能告诉自己,至少因为这个诏令,他与母后的关系好了许多,在朝中遭到的阻力也少了……

这并不能遏制皇帝心中的困惑,惊讶,挣扎与不甘,几乎有点接近无理的愤怒了。

这几日,皇帝听着底下人传来的,临淮王夫妇在西园游玩的消息,面上虽然没有表示,但每个夜晚,无名的暗火都在无时无刻煎灼着他的内心。他下定决心要远离那个可怕的诱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别的事情上。难得有些成效了,而此刻,成安长公主又把诱惑摆在了他的眼前……

皇帝问,“是父皇赐下的园子么?”

“正是。”成安长公主笑盈盈的,“秋日风光正美呢,陛下要去看看吗?”

望着阿姊明媚的笑容,皇帝的眼前,却渐渐浮现了月下美人那张含泪的脸庞。那个夜晚,她被他逼的走投无路了,毫无办法了,却只能汪着满眶子的眼泪,尽力地朝他微笑……皇帝感觉自己正在陷入某个不可探测的深渊。

“便如阿姊所言,”皇帝喃喃道,“就去看一眼吧。”

第019章 碍眼

自古长安秋季多雨。

谢澄没有赶上好时候,和成安长公主来到听园不久,天空就下起了如丝如针的小雨。

尽管并没有多少跑马的兴致,可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到底是让他有些憋闷。风声微微,秋雨绵绵,珍珠一般的雨水,点点滴滴地打落着窗棂,远山映在绿琉璃上,都成了一片模糊的深色的青。

皇帝的心情,也如同被雨水沾湿了一般,微微有些下沉。甘美的葡萄酒饮入他口中,竟也被尝出了一丝淡淡的苦意。

皇帝人是坐在了听园,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知所然。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见她,怎么突然又……想到此处,皇帝又烦躁起来,但因着阿姊在场,只能勉强压下燥火。

看着远方沉浸在朦胧雨色中的西园,皇帝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念想,心想着,虽是不愿主动见,但这般明晃晃等着对方上门,又算的了什么……是的,皇帝知道,他就在离西园如此之近的听园,不管临淮王夫妇如何作想,于情于理,总是要来拜见他的。皇帝默不作声的,把目光从西园的方向移开了。

成安长公主打量着皇帝的脸色,想了一想,悄悄地退下了。她来到抱厦之外,雨仍旧在下,天地一片水色茫茫。家丞擦着冷汗,立在一旁,屏息听候着长公主的吩咐。

不远处的屋檐之下,抱着琵琶,水袖明妆的一行舞姬垂首而立。长公主叹气道,“先让她们都退下罢。”

家丞恭敬应是。成安长公主望了一会雨,又道,“前些日子有雨,园中是不是采了许多蕈菇?和着酒吃正香呢,你去叫厨下进些过来。”

家丞应了,见长公主没有别的吩咐,就退下办事了。长公主回了屋,皇帝正郁郁着,看见她,就有些不开心地问,“阿姊怎么忽然不见了?”

“陛下这话说的,我还能跑了不成?”成安长公主无奈极了,“前日园里采了好些灵芝菇,我去叫人拌t了小蒜给陛下送来。”

灵芝菇极鲜,极香,皇帝素来也喜欢,于是脸色稍稍好了一些。这个弟弟素来就有些孩童般的脾性,长公主也见惯了,只是摇了摇头,笑道,“陛下的性子,和小时候是一样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