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你还不是得忙。欢欢就暂时交给亲家他们带几天。”
“也好。平君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去了……”
“唉。”
很多年以后,何欢回忆从前的人生。李平君去世之前,他的人生是绚丽的彩色;他过世后,何欢的人生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让何欢的生活变得窒息而逼仄的,不止是李平君的去世,更有何再复恶劣的态度。
一般说来,绝大多数alpha和omega都会在七岁左右开始分化。abo性别可以通过医学血样鉴定或者经验常识判断,而前者可以在初次分化时发现,后者可能稍微要迟一点。按照法律,每个人要在14岁之前完成abo性别的填报。
何欢是一个omega,这是李平君在他七岁生日的前几天注意到的,但李平君一时没来得及带孩子去检验血样。而这一次何欢受伤,顺带做了这项检查,发现他的确是一个omega。
何再复是何欢唯一的监护人,他带着何欢去人口管理处登记身份信息。表面上,他说给孩子登记omega性别,而实际上,他将何欢的名字改了。
那一天,何欢拿到了自己的第一张身份证,性别是“男性omega”,而上面的名字是“何念君”。就这样,他失去了“欢”这个名字,也失去了人生中的欢乐。
在他们的国家,14岁以下公民领的身份证与14岁及以上公民领的除了使用年限外没有区别,前者是四年,后者是无限期。
“何再复,你长本事了啊。没跟我商量,也没跟我说一声,就把我孙子的名字改了?”何阿婆听到何再复先斩后奏的告知,十分不满。
“何念君这个名字不好听吗?”何再复说。
“你凭什么随便改孩子名字?你想平君,我理解,那你怎么不把你的名字改成何念君?”
“我是他唯一的监护人,他叫什么我说了算。何念君,大人说事情,自己上楼玩。”何念君听了,也只能走上楼。
除了佣人们,这栋别墅现在里只剩下何再复与何念君。这栋别墅,是他们新婚那年搬进来的。而如今,何再复只能看着门前的树思念亡夫。花园里一些草木是他们当年一起种下的,只是何再复忙碌,很多照顾工作都是李平君和园丁做的。
“爸爸,我不叫何念君,我叫何欢。这张卡,是不是工作人员搞错了?”何念君问。
“从今天开始,你不叫何欢,你叫何念君。”何再复说。
“我为什么要改名字?我喜欢自己的名字,还是一种漂亮的花。”
“你算什么漂亮的花?如果不是你,你爸爸就不会死,那都是你的错。”
“我……”何念君低下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何念君明天就要回到学校上学了,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回想这些天的事情。他觉得自己不是自己,只剩下一个恍惚的空壳。他想着何爸爸的话,爸爸的死就是自己的错。每每想到这里,他抑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如果爸爸当时没有保护自己,他根本不会死;如果爸爸不陪自己出去过生日,爸爸也不会死;如果……那个生日蛋糕扔掉了,他也没有许愿,他觉得自己也被爸爸扔掉了,从此人生再也没有任何愿望……
13441222672020-11-26 18:12:23
4.殉情
今天才是李平君正式的葬礼,而明天,李平君的遗体将会火化。何氏怎么说也算名门望族,少夫人的葬礼,自然是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
何家与穆家、顾家都是世交,何再复与顾建章同龄,穆风华只比他们小一岁,三个人自然是玩得好的。他们两个当然都来了,还有穆风华的妹妹穆雪月。
那三个人里面,何再复结婚最早,顾建章有不少小情人但他不愿意动真感情,而穆风华对待每一段感情都很认真,只是每一段都走不到最后。
“节哀顺变。”顾建章和穆风华都这么劝何再复,只是何再复没什么心思搭理谁,不过他们是好朋友,自然也不会介意这些。
“何哥节哀顺变。”穆雪月说。
“我以为你忙着毕业的事情,不回来了呢。”按理说,穆风华和他们的父母到了,穆雪月完全可以推脱不来,但她还是从法国大老远跑回来。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当然要回来。”穆雪月回想起自己之前还和李平君一个桌子上吃饭,一转眼他就因为意外去世了,难免物伤其类。
失去了挚爱是何等痛苦,这并不是朋友劝慰几句就能疗愈的。顾建章和穆风华自然是耐心劝慰,不过何再复想静一静,就打发了他们出去。
“许久不见,欢欢都长这么大了。”穆雪月说。
“他今年七岁了。欢欢,喊人。”何阿公说。
“穆姑姑。”何念君说。
“这孩子长得真像李哥。叔叔,我先过去了。”穆雪月说。
“去吧。”何阿公说。
从李平君的葬礼到遗体的火化,何再复显得过于平静,这种表面上的平静似乎不带有半分情感的波动。何再复的父母见他这样,也是毫无办法。
葬礼是人生最后一次热闹,再往后,死者留在生者脑海中的记忆也会逐渐被岁月冲淡。那么多人,那么严肃,何再复只感受到一种冷漠。当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宅子里只剩下平常的那些人,何再复终又一次泪流满面。
何再复想:他太累了,他想要休息。这几日,他睡得早起得早,只是不去公司,就坐在书房里看外面的天。何念君是要上学的,工作日的早上,他都要跟何再复道别。从前,他是和李平君道别,有时候是和两个人道别。
这一天,何念君躺在床上,做了奇怪的梦,他梦到自己起床,然后下楼吃早饭,李平君在那里等他,连何再复都在旁边微笑着。何念君很高兴,急着跑下楼,然后他因为太着急从楼梯上摔了下去。醒来之前,他看到李平君过来扶他,说了一句:“孩子快起来,醒醒。”
何念君半夜从床上醒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从前睡不着,他会任性地找李平君讲故事,李平君从来不生气,在雷雨天还会为何念君捂耳朵。
何念君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他向前走。他敲着何再复卧室的门,说:“爸爸,我睡不着。”
但何念君反复敲了很多次,里面都没有任何动静。如果按照平时,何再复至少会生气。何念君又说:“爸爸,你说话好不好?不要不理我。”
这个点,卧室之外的地方多少有点冷。何念君是穿着睡衣跑出来的,冷了就想钻回被窝。但他才转身,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何念君直接打开了何再复的卧室门,他发现门并没有反锁,而那张床空空如也,并没有人。何念君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熟悉到近乎梦魇的味道,李平君车祸的时候,他也闻到了那个味道。
那个味道是从浴室的方向传过来的。何念君打开了浴室的灯,发现浴缸里全都是血,而何再复躺在血水中,安静地闭着双眼。何念君被吓得跌坐在地上,他叫着何再复,但何再复没有应答。
这时候,何念君叫醒了管家,又打电话给医院,还有何阿婆、何阿公。当他们接到电话的时候,就是打得正火热,也只能鸣金收兵,败兴而归。何再复出事了,何阿公比阿婆更着急,连忙收着东西到医院。
何再复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失血过多。何念君小小的一个人,又一次瑟缩在一边,保姆虽然在旁边照顾着,却还是显得弱小而无助。
何再复的伤口割得很深,而且还是沿着小臂竖着割的特别长的一道。何阿婆说:“我活那么久,还真是第一次见竖着自杀的。”
“孩子都那样了,少说两句吧。”何阿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