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马夫的死既是提醒也是挑衅,而他胞弟的骨折只是开始,依照郁北渊的手段绝对不肯就此罢休。
陆祺望着痛苦翻滚的胞弟,那抹血色渐渐把眼底染得猩红,他浑身僵直地站在原地,拳头攥得都要快要滴出血珠。
处理完后院的事情已经将近午时,拐过花园的拐角,陆祺便见九儿正悠然坐在躺椅里,腿上铺着件红色的小衣裳。
这件衣裳九儿已经做了有些时候,总是缝了拆拆了缝,刺得指腹都是针眼,却怎么也不缝不出满意的衣样。
现在这小衣裳应该是做好了,九儿将它晾晒在阳光下面,捧在掌心,凑唇过去疼惜地轻轻吻着。
这美好的画面在陆祺眼里变得忽远忽近。就在某个瞬间,撩动起脑中的某根弦,陆祺刹那间就释然了。
之前他执着的、觉得残忍的,一直在钻牛角尖而犹豫不决的事情,好像已经有了答案。
亲我一口
日头南移,微风渐渐止息。
白袖将宝宝的小衣裳叠好后,便继续窝在躺椅里阖眼假寐,躺椅悠悠荡荡的快把他摇进梦里。
就在快入睡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听见两道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你说,他肚子里装的真是孩子啊,若生出来是个怪物岂不是笑话?”
紫衣婢女推说话那婢女一把,提醒她道:“你不要命啦,别乱嚼你那舌根子,他可是九殿下。”
“他睡着了,听不见的。”
那婢女唉声叹气地接着道:“若不是二公子抬爱,他这副模样早就该被吊起来打死了,男不男女不女的挺着孕肚招摇过市,真不要脸!”
紫衣婢女赞同道:“也得亏他身份高贵,否则整座京都怕是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地,毕竟凡是活着的阴柔骨都被……”
说着说着,她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忍不住抱住胳膊打了个寒颤。
另一个婢女心照不宣,满脸嫌恶地说道:“而且他自小时候流落民间那么多年,不知道被多少人弄过,还竟敢堂而皇之地来丞相府,想想就恶心。”
紫衣婢女嗤笑:“恶心也是恶心二公子,跟咱们伺候的没有半毛钱关系。”
话音渐息,两个人皆是露出鄙夷的神情,撇撇嘴赶紧推推搡搡地跑远了,好像白袖是什么脏东西。
直到周围完全清净下来,没有旁的杂音,白袖长睫微颤,轻轻睁开了眼睛。
那双漂亮的清眸里平淡无波,闲言碎语和恶意编排他早就听习惯了,没有什么委屈的。
水马驿站时那婆婆对他避如蛇蝎的表情,伺候他的仆役丫鬟们都跟看怪物似的,在丞相府住了半月有余,除陆祺以外的其他主人从来没露过面。
他不受待见他都知道,但是这些事情他没有在意过。反正只要回到皇宫见到他的父皇,所有郁结将迎刃而解。
不多时,白袖的肚子忽然咕咕叫了两声,也该到用午膳的时候。
他的动作迟滞又笨拙,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摇摇晃晃的躺椅上站起来。然后不自觉地将袍袖挡在身前,避着人回到了陆祺的偏院。
推开门,一股浓郁的饭香味道扑面而来,丰盛的美味佳肴摆满桌,祺哥哥已经坐在桌边等他。
“九儿,来坐。”
见白袖走进房间,陆祺温和笑着招呼他坐在自己身边。
白袖有些摸不着头脑:“祺哥哥,今日的午膳怎么这般丰盛?”
“你在丞相府已住了半月有余,身上的病痛也恢复得差不多,祺哥哥若是再执意留你,陛下该亲自上门要人了。”
陆祺倒了盏热茶放在白袖面前,解释道:“公公来府里传信,午后会有轿辇接你回宫,这顿膳便权当祺哥哥为你践行。”
听到终于能回宫,白袖心尖止不住颤抖,喉间淌过股温热,竟倏地哽咽住说不出话了。
他这阵情绪来得很突然,陆祺也不着急,就温柔地望着小家伙耐心等他平复。
“谢谢祺哥哥…”
白袖半晌才止住抽噎,澄澈无邪的瞳仁浸过眼泪愈发透亮:“谢谢祺哥哥救我,谢谢祺哥哥照顾我,谢谢祺哥哥送我回家…”
郑重其事地道完谢,他默默地转过身去,许是想到他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又开始抽嗒抽嗒地掉眼泪。
小美人哭得鼻头通红,有些滑稽,陆祺僵着唇角却笑不出来。
那一串一串的眼泪,全部都狠狠砸到陆祺的心脏,他一定要送他的九儿回家,要默默帮他扫清所有障碍。
包括处理他不可能会被皇室接受的孩子,哪怕会被记恨。
“乖乖九儿竟这样想回宫?”
陆祺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温柔地摸着白袖的后颈,逗他道:“如此倒是祺哥哥的错,想必是九儿在丞相府受到苛待,才不愿继续留在这里。”
“没有…”白袖委屈地吸吸鼻子,摇头道:“就算是回宫后,祺哥哥也要经常去看我。”
皇宫深殿与外面隔着巍峨高墙。尤其是他这身软体弱的,不知何时能再有出宫的机会,他不愿见不到祺哥哥。
“九儿抬头,我看看。”
陆祺捏了捏白袖软糯的脸蛋,耐心哄道:“你此番回宫,应该是先暂住在四殿下那里,我会常去看望你的。”
“嗯…好”
话音未落,就被一阵咕咕的叫声打断了,白袖摸摸自己的肚子,两个人对视笑出了声。
怀着身孕正是最需要养分的时候,加上嗅觉和味觉大致恢复,白袖的食量是只增不减,他抱着面前的小碗吃得很欢。
反观陆祺却像是藏着深重的心事,喝起酒竟是停不下来。等白袖发现想要劝阻的时候,手边已经空出两只小酒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