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漪竹在旁焦急地抹眼泪,“陈大夫,王妃的状况如何?”

陈则湿了块巾帕,清理白袖额头的污血:“花夫人莫急,王妃最重的伤在小腿,目前看来还没有寒透皮肉,否则有断腿的危险。”

“那他何时能醒来?”

陈则叹息:“怕是一时半会醒不来,王妃是阴柔骨本就虚弱,又在雪地里冻了那么长时间,不丢命已经是万幸了。”

说着默默攥紧了拳头,脸不禁染上怒色,愤愤不平道:“王爷”

“陈大夫。”

花漪竹打断陈则的话,毫无波澜道:“王爷让王妃罚跪自是有他的道理,其他的话你我不便多说。”

陈则聪明,轻易就明白了花漪竹的用意。作为郁王府里的侍候,最忌讳的就是背后编排主子,尤其是编排阴晴不定的郁王爷。

接下来的几日,王府里节日氛围依旧浓,陈则的药室却是格外冷清。除了花漪竹偶尔派雪雁前来询问,便是管家郁盛奉王爷之命,看王妃醒没醒。

但是白袖一直没醒,身体的病痛,遭受的委屈折磨,他好像是彻底累了,好不容易逮到个休息的空当,半点都不愿意醒过来。

初五这日,花漪竹如常来探望。

药室里飘散的各种药味混杂。但她还是能察觉到异常,来到火灶旁,问正在熬药草的小徒弟:“这药是谁在服用?”

小徒弟恭敬应道:“回花夫人的话,这是王妃服用的。”

“服用多久了?”

小徒弟疑惑地挠挠头,心道花夫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是他仍是如实道:“这副草药是师父特意交代的,王妃年前便在服用,到如今已经两月有余。”

花漪竹闻言,心头剧震。

她未嫁给郁北渊前,曾跟娘家府里药师学过药草之学,小徒弟熬煮的药里有蹊跷,含有压根不该出现的迷迭香和川芎。

这两样草药弥足珍贵,对治疗痴傻、恢复记忆具有奇效。

未经允许给白袖吃这种药,陈则简直就是不要命!

这时候陈则也正背着药箱问诊回来,花漪竹寻了个借口把小徒弟支出去,转身关好了药室的门。

陈则还没来得及行礼,就撞见了花漪竹满含冷意的脸。

她与平时温顺的模样完全不同,劈头盖脸地质问道:“陈大夫的手伸得未免有些太长,你为何私自给小袖子服用那种药?”

陈则怔愣地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花漪竹所指何事。

但是他并不觉得给白袖治疗痴傻病有什么不妥,便颔首应道:“医者仁心,治愈王妃的痴傻病是在下的分内事。”

“分内事?”

花漪竹的脸色寒意更甚,情绪有些激动:“陈大夫的分内事是帮王妃治好皮肉外伤,你怎可随意帮助王妃恢复记忆?!”

这番话陈则越听越糊涂,小袖子的病分明有药可医,不趁早帮助他恢复正常,难道任他痴傻一辈子不管不问?

陈则是好心,也能瞧出花漪竹对白袖好,可是为何到治疗痴傻病的事情,花夫人却阻止自己帮白袖?

“陈大夫跟随王爷的时候不短。”

花漪竹扶着桌沿落座,眼眸中深藏哀戚:“王爷以往带回的美人没有活得久的,好的被掐断喉骨留条全尸,差的直接扔进深山喂狼,他为何偏偏对小袖子青眼有加?”

陈则站在原地恍然,郁北渊的确对白袖青眼有加,惹他生气后还会来亲自哄人,是王爷独独钟爱小袖子吗……

不可能。

王爷不可能爱上任何人。

“因为他有用。”

花漪竹压在桌面的手微微发抖,声音含在喉间不甚清晰:“小袖子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京都流落民间的皇子…”

“……”

轻飘飘的话语落下,顿时在陈则脑内掀起了惊天巨浪!

后面的未竟之语,不必花漪竹明言,陈则立刻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如今白袖思绪简单不懂是非,整日只顾念吃饱穿暖,偶尔受伤也是哄哄便回心转意,不会生出半分逃离王府的想法。

但若是他的痴傻病有朝痊愈,别说他自己心里痛苦,王爷也会比现在狠百倍地折磨他。

如此看来,痴傻病是对白袖最好的保护,旁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病状,对他而言竟然是桩幸事。

花漪竹眼圈通红,神色复杂,试探问道:“陈大夫,现在将那药停掉还来得及吗?”

陈则眼珠动了动,垂头不语。

事到如今,来得及如何,来不及又如何。

“花夫人。”

陈则的嗓音像含着尖利刀片,哑涩不堪:“您若将那药停掉…真的是为小袖子好吗?”

“小袖子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谁的玩物,他本该拥有健康的身体和独立的思想,京都皇子也好,东原王妃也罢。如今机会触手可及,我们为什么不救他?”

逼仄的药室静得出奇,花漪竹秀眸深垂,被问得哑口无言。

良久后,花漪竹缓缓闭住眼睛,释然道:“陈大夫所言有理,这事情你我都做不得主,待他醒后由他自己决定吧。”

跟白袖陈清利弊,由他自己决定,是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