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懒靠着床头,白袖困倦得眼都睁不开,火热的地龙烧得房间里温暖如春,挤完水后晾了片刻,发丝很快干了。

柔滑的长发垂落床侧,郁北渊用雕玉象牙梳动作轻柔地拢着:“晚间陆祺去了凌霄宫,该是替你去兴师问罪的。”

白袖嗯了一声,应道:“陆祺只需看清李烨的真面目。至于我和李烨之间的恩怨纠葛,我不愿他掺和进来。”

这话落地,郁北渊长睫微颤,幽眸黯垂,指尖捻着白袖凉滑的发丝久久没有作声。

最后含着凄凄苦笑,长叹一声:“错付,错付。”

“九殿下拿本王挡刀用得顺手,却把你的青梅竹马好好藏着掖着,生怕他被那些脏东西牵连,这些深宫里的朝夕,本王终究是错付了。”

“你可以滚回东原。”

白袖眸都没抬,长发拢至身前理顺,然后懒洋洋地溜进温暖的被窝里:“现在滚我也不拦你。”

郁北渊:“......”

“无情。”

随手扔掉擦发的巾,郁北渊也翻身上榻,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眯眼望着帐顶:“本王不走,咱俩连着命呢,我的九殿下。”

困意逐渐卷上眉梢,白袖反应过来郁北渊的这句他俩连着命是什么意思,在逃离诏狱进宫前,白袖曾喂郁北渊吃过一枚「情蛊」。

所谓情蛊,若一方的寄体没有生息,另一只情蛊便立即冲破寄体的血管脉络,使其爆体而亡,所谓同生共死如此便是。

这玩意儿狠毒,也稀罕,白袖没处讨。若不是偶然在杂书上瞧过,他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稀奇的东西。

当时白袖需要倚靠郁北渊,便哄骗他把寻常的风寒药当情蛊吞咽,没想到从来精明的郁北渊深信不疑,甚至到现在都念着这事情。

不过念着或者没念着,都不算什么大碍,他两人的性命,依旧各是各的。

想着,眼前忽然有道黑影笼过来,挡去摇曳晦暗的烛火,郁北渊把手臂撑在白袖枕侧,望着他的漆眸深瞳精亮:“说实话,你舍得让我走吗?”

白袖唇瓣动了动,脑袋里骂他的话,兜兜转转逛了半圈,没留神就散了。

“你越是不愿提,我越是想提,早晨在床榻间那般怨着娇着喊我的名字,事到如今你真的舍得我走吗?”

漂亮清眸被迫近的吐息烫红了一圈,白袖脸也烧起来:“那是媚香散作祟,算不得数,你要走便走,谁会舍不得......”

“舍不舍得,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不承认,郁北渊也没有再逼他,抱住白袖的脑袋狠狠往额头上亲一口,翻身睡觉。

这吻像是夹杂着惩罚意味,罚白袖嘴硬,也罚他不肯接纳自己,总之把他此前浓重的睡意给罚没了。

不过片刻身侧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白袖蹙着眉头越听越烦,忍不住踹了郁北渊一脚。

挨了一脚,郁北渊像是已经习惯了,黏糊地翻过身来,把白袖往怀里轻带就又睡深了。

这夜白袖睡得很踏实,郁北渊温暖的体温时时缠绕着他,以往斑驳陆离的梦境也消散,安心落意地睡到次日清晨。

坐在铜镜前,薛桥给白袖梳头发的时候,他才想起昨日疲倦至极时,随口应下的群英宴。

转念想来,不对,皇后作东,李烨自小时候起便养在皇后膝前,他们能对白袖有什么好脸色吗?

群英宴,怕是鸿门宴才对。

白袖捏了捏束发的紫缨带,“群英宴设在何处?”

薛桥应道:“每年都设在未央宫后殿,那处虽然名头上是归未央宫,实则是座独立的楼阁。”

“里头是像瑶华宫花园那么大的馆,地板都是木质的,没有寻常的桌椅板凳,坐的用的全部都是蒲草软席,茶盏酒盏皆以流水曲觞的形式上,里头四季如春。”

听罢,白袖眯了眯眸,“倒是个好地方。”

薛桥轻笑,顺嘴道:“宫里的贵人们,惯是会寻欢作乐。”

话音落下,白袖抬眼看他,薛桥觉得自己僭越,忙低头赔罪。

白袖笑笑:“怪罪什么,你说得不错。”

舔了那晶莹的泪珠【5000+】

群英宴设在未央宫的后殿,名为落星楼,地龙烧得楼里春意融融,褪去鞋和厚重鹤氅,光穿单衣也不觉冷。

白袖进宴时已晚,气氛早就热络起来,来赴宴的都是差不多年岁的皇子世子,也就没那么拘谨。

他推门进来,如常惹来许多的目光,陆祺怕白袖不习惯这种场合,就起身上前去迎他。

随陆祺来的还有两位世家子弟,连忙拱手赔笑着跟九殿下行礼。

皇帝给他的户部书筵官的职很受用,自复朝颁旨走马上任后,身边总是围着些京都世家的子弟,这两位便是已经有些相熟的。

其中一人笑道:“瑶华宫那哑奴素来跟殿下形影不离,如今怎么不在呢?”

因面相丑陋,凡是曾经见过的面的,都对瑶华宫的哑奴印象深刻。

白袖笑笑:“他面相凶恶,怕吓着诸位。”

这话是敷衍的,今日郁北渊离宫了,戚清澜遣沈壹来口信说有要事相商,那边耽搁不得便没与白袖同行。

薛桥跟在白袖身后入席,没有边际地想,那主儿戴着那假面都尚能吓着诸位。若是揭下来只怕更吓得他们连魂儿都没了。

群英宴来得很全,眼生的眼熟的,凑满了半座房间,他们投壶下棋游戏玩得面红耳赤,都是寻欢作乐的好手。

李烨毫不客气地坐在最上首,连三位兄长都要靠边,旁边陪着何由知等比较亲近的四皇子派。

白袖则挑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落座。但是也挡不住其他人轮番来敬他酒,陆祺始终陪在他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