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袖转头回望,还没等反应,就被朝他跑来的人揽住腰肢扑个满怀,然后毛茸茸的脑袋被揉进了一片宽阔温热的胸膛。

那人用尽全身力气抱着他,像是要把他勒死在怀里,嗓音有些哑:“你跑哪去了?!”

“随便转转。”

白袖自然不能提跟何由知见面的事,便随意敷衍他两句掩饰过去。

可是郁北渊还没缓过神,脸低低地埋在白袖的颈窝里:“一声不吭就突然消失,乖乖你这不是打算要我的命吗…”

这股情绪白袖无法感同身受,只觉得身体被他箍得难受,便用力挣脱了郁北渊的禁锢。

分开后,就见郁北渊胸膛剧烈起伏着,额角的发丝被汗浸湿,手足无措地红眼看着他,瞧这狼狈的模样看来真被吓得不轻。

“以后无论去哪里,都要先跟我说,沈壹也好薛桥也罢,身边总算是有个能差使的人,你孤身一人四处乱跑,教我怎么放心……”

马车开始笃笃地往郁王府的方向走,郁北渊还是不住地后怕,他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承受白袖再次失踪的后果。

白袖倒是无所谓的样子,神情淡漠,懒懒地倚靠着车壁。

“阿袖你来看。”

郁北渊把从脚边书箱里搬出一摞书,放在白袖的膝头,“这些书都是孩童用来开蒙的,你读来应该蛮有意思。”

白袖闻言抗拒地偏过头,毫不留情地把书全部推了下去,冷脸道:“我不看。”

他快到及冠年岁不认字本来就够尴尬的,郁北渊现在又重提,这不是当面羞辱他吗?

“阿袖,不认字又不是什么大碍,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四书五经也着实不怎么样呢。”

郁北渊俯身把书捡起来,虚虚拢着白袖的手指诚恳道:“但是我们可以从头学,照我乖乖这聪明伶俐的脑袋瓜,必定学得很快。”

“到那时候读些古书典籍算什么,你作文章也能如行云流水,指不定阿袖都能自己著本书流传后世。”

听郁北渊这样说,白袖就暗暗地垂落眼睛不作声了,他其实有点动心,不认识字真的极其不方便,就连最基本的信件都看不懂。

但是话说得轻巧,他要怎么认字。单单看孩童的开蒙书吗,他有疑惑的时候该怎么办,郁北渊会给他请先生吗?

见白袖沉默,郁北渊就心里有了底,他很了解这小孩,腰软屁股软,浑身都软,就那张嘴硬得像秤砣。

他连忙给他乖乖摆台阶,“过几日恰巧有位极富声望的教书先生游学到东原,我将他请到府里,专门给阿袖当先生。”

白袖移开目光望向窗外,没有应声,摞在膝头的那摞开蒙书也没再推下去,郁北渊就知道阿袖这是同意了。

他也转脸望向窗外,莹亮温柔的簇簇烛火晃晃而过,那副薄唇就忍不住浮起抹笑意,这只是刚开始而已。

往后还有大半辈子的时光,他不仅要教阿袖念书识字,要教阿袖真心实意地笑,教阿袖抹除深重苦难留的痕迹

这些年皇室亏欠他的,以前有意无意伤害过他的,郁北渊要全部给阿袖补回来。

晃晃悠悠走了一阵,马车渐渐慢下来,最后平稳地停在郁王府开阔的门前。

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但是很多人仍旧在这里等着。

有白袖熟悉的管家伯伯,总在暗地里帮他的大夫陈则和花漪竹,曾精心伺候他起居的侍女宝珠,还有许多认识或不认识的仆役。

他和郁北渊刚下车,众人就跪了一地,「恭迎王爷王妃回府」的行礼声相当洪亮。

时隔半年重新回到这座王府,白袖的心境全然不同,以前他把这高墙深院当庇护之所,郁北渊就是他的天……

而现在他只是暂时在此停脚罢了,他答应了何由知的提议,助其将郁北渊押解回京都。既是还李瑄的救命之恩,他也能彻底与过往挥别,真正地天大地大另寻去处。

在郁北渊的陪同下,白袖近前接礼,当初他痴傻病痊愈后就很快启程京都,府里大多数人不知道他恢复正常。如今看他进退有度的样子还颇不适应。

王府里的伺候们也知晓了白袖京都九殿下的高贵身份,都对他低眉顺眼的,也没有人再敢喊他小结巴或小傻子。

不过比起白袖的真实身份,更让众人感到惊讶的是,王妃的肚子竟然没了。

走的时候还明显鼓鼓的,去趟京都滞留数月回来就没了,可说要是掐着日子算,王妃的胎现在也差不多足月了。

他们心里打鼓,面色也不敢表现出来,毕恭毕敬地将王爷王妃请进了府里。

郁北渊顾及白袖赶路疲累,就没再让他去正堂见其他人,直接陪他回了卧房。

卧房的摆置还是老样子,桌案屏风都没有挪动地方,被白袖撕坏的那副戏蝶图也仍旧被好好的挂在墙壁上。

要说有点不同,就是摆在内室墙角的狭窄小床不见了。

那张床原本是给白袖睡的,如今被悄无声息地挪走,郁北渊安排他今晚要睡在哪里不言自明。

白袖刚褪去外袍,薛桥就来请他去泡药泉解乏,其间郁北渊屡次想进浴房,皆被有人撑腰后就变得胆肥的薛桥挡在外面。

等白袖穿好里衣出来,郁北渊才得以进去洗,他撑着脑袋懒懒地趴在池边,忽然觉得他这王爷他这家主,当得真是太没地位了……

卧房里,薛桥伺候着白袖擦干头发,在香炉里燃起助眠的安神香,照例给他用浸药的热巾敷腿。

不多时,房门就被敲响了,薛桥迎过去开门后见陈则戳在外面。

陈则是被郁北渊拎来给白袖瞧伤的,他掀开内室的帘探进个脑袋,话到嘴边舌头却像是打了结:“小…小…小…”

他小了半天也没小出来,白袖见状忍不住低下头抿唇笑了笑:“则哥哥还像以前那般喊就好。”

“不行,这哪成体统。”

白袖开口说话,陈则感觉亲切许多,也没就那么拘谨,背着药箱走到床榻边给白袖查看伤情。

柔嫩肩膀上的伤疤触目惊心,两道切口狰狞地斜斜交错着,光看这道疤陈则就知道,十有八九是已经伤到了筋脉。

他眉心拧得死紧,担忧地问白袖道:“这如何伤的?”谁能下这样的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