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心远一声不吭地抢过袜子,咬着牙弯了弯左腿,隔着老远就往脚上穿袜子,还是够不着,但是已经很疼了,乔心远又想哭了,他本来就爱哭,以前奶奶哄着他,来了这儿爸妈不管,亲哥脾气不好,没人哄了,乔心远想撒娇都不知道冲谁。
乔维桑就站在他面前,看着乔心远的表情从生气到害怕,现在又开始要哭了,乔维桑一口气堵在胸口,没发出来,从乔心远手里把袜子抢过去了。
“可怜见儿的,”乔维桑蹲下抓着乔心远的脚腕放自己腿上,利落地给他穿好袜子,又把鞋给他穿上,然后抬头看他,“你怎么这么会装可怜。”
“我没装。”乔心远眨了眨眼,“我是真可怜。”
“哎哟,小可怜儿。”乔维桑松开他,转身让他趴上来。
乔心远抱着乔维桑的脖子被他背了起来,乔维桑很高,身上有肌肉,力气很大,背着肉乎乎的乔心远一点都不晃,稳稳当当地走到胡同里等车。
这个点儿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太阳把整条路晒得翻起热浪,树荫底下也挡不住烈阳,乔心远趴在乔维桑背上,看见乔维桑额头上的汗,赶紧伸手去给他擦了擦,然后举起两只手挡在乔维桑的头顶,给他遮太阳。
乔维桑抬眼看了看乔心远两只手给他遮出来的那点阴影,连他的眼睛都没挡住,还是被太阳晒得睁不开,但乔维桑觉得比刚才凉快了不少。
“哥,”乔心远在后面叫他,声音很小,“你刚才是不是烦我了?”
“嗯,不是刚才,一直都烦你。”乔维桑不说好话。
“哦,”乔心远声音更小了,自言自语似的趴在乔维桑耳边嘟囔着念叨,“我太烦人啦,招人讨厌,奶奶也老说我事儿多,想的也多,你别烦我,我会改的。”
乔维桑听得可清楚,在乔心远安静下来后他托着他的腿弯往上颠了颠,于是乔心远抱住他脖子的胳膊缠得更用力,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是在担心乔维桑要把他丢下去,乔维桑少有的愣了一下,眼睛一抬看见乔心远的手又举起来遮在他的头顶上,照样还是什么都没挡住。
大中午的马路上一个人影都见不着,偶尔过去一辆车,引擎声逗留两秒钟就消失了,只有树上的知了一直在叫,整条路上的槐树叶子被烈阳晒得看起来树梢的新绿都有些褪色陈旧,树枝晃动的声音微乎其微,有一种夏天特有的安静和吵人。
“不讨厌。”乔维桑忽然开口,打破了让乔心远开始觉得有些恼人的安静。
“什么?”乔心远愣了。
“我说你烦人的样子,不讨厌,”乔维桑往前走,车来了,即便是背着他走起路来乔维桑说话声音也很稳,“我不烦你,不用改。”
09
挂号的时候护士给乔心远推了个轮子过来,乔维桑直接把他扔上面了,然后找了个柱子旁边的角落把他推过去放在那。
“在这儿等着。”说完就去排队挂号了,留乔心远自己在角落里四处张望。
挂号队伍排得很长,没多久就看不见乔维桑的背影了,但好在他高,乔心远使劲儿抬抬头还能看见他哥的后脑勺,这才放心地又坐回去。
大厅里人来人往的,大多数都是病人和家属,还有护士,乔心远正盯着远处的取药窗口听大屏幕点名,忽然眼前一白,乔心远愣了一下收回目光,看着面前一尘不染的白大褂,顺着往上看,系得板板正正的扣子,白衬衣领子,胸口口袋别着两根中性笔……乔心远最后目光停在这人脸上,下意识抓紧了轮椅扶手。
是一个很帅但是气质很吓人的医生,长相和表情都冷冷的,有点儿居高临下的感觉。
两人对视了一眼,吓人的医生忽然开口了:“小朋友一个人吗?”
乔心远愣住了,吓人的医生弯下腰抓住了轮椅,又说:“不记得哥哥了?没关系,是你家长让我过来接你的,走,跟我过去。”
“我……我不认识你。”乔心远结结巴巴地说,心里凉了半截,觉得自己碰见了假扮医生的人贩子,一个劲儿地往前面看找乔维桑在哪,嘴上还吓唬对方:“我哥就在前面,他很凶,你拐卖我他会打你的!”
人贩子医生一点儿不害怕,推着他就往前走,声音冷淡中带着平静,作为人贩子他的心理素质非常好,“就是你哥让我来接你的,跟我走吧小孩儿。”
“你胡说!我不跟你走!”乔心远快吓死了,腿都忘了疼,扶着扶手就要站起来,轮椅停了下来,那人直接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按下去了,面无表情,低声恶狠狠地说:“不准喊!”
乔心远才不听他的,冲着前面挂号的窗口正要叫人,乔维桑从最前面拐了个弯走过来了,乔心远大喊一声:“哥!”
“叫什么!”乔维桑小跑过来戳了一下乔心远的额头。
“哥,他……”乔心远抓着乔维桑的手,反手指后面那人,“他……”
“他怎么了?”乔维桑把他指人的手拍下来,“这是做饭很好吃的哥哥,叫人。”
乔心远猛地转过身看这人,对方两手插在白大褂兜里,弯着一边唇角正看着他笑,一副逗小孩儿很有趣的样子,见乔心远瞪自己,他从口袋里拿出摘下来的工作牌,递到乔心远面前给他看。
第三人民医院。
夏槐序。
创伤骨科。
主治医师。
夏槐序把工作牌夹回胸口的口袋上,摸了摸乔心远的头发,“我真的是你哥派来的。”
“你……”乔心远的表情复杂了一瞬间,最后看向乔维桑,忽然推了他一下,“你就把我扔在那,真有人把我拐走你也不知道,乔维桑,你是故意的!”
乔维桑啧了一声,看了夏槐序一眼,明白过来后也什么都没说,只指了指乔心远:“窝里横。”
乔心远还想跟他拌两句嘴,前面夏槐序按了电梯转头看他俩,乔心远被他垂着眼一盯就不说话了,两手抓着轮椅的坐垫被推进电梯里。
“哎,”乔维桑笑了,用胳膊碰了碰夏槐序,“我们家小孩儿让你给吓着了。”
“是吗。”夏槐序又低头去看乔心远,小孩儿盯着锃亮的电梯门一动不动,微微撅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乔维桑发现乔心远走神或者专心做点儿什么的时候就爱撅嘴,不知道在使哪门子劲儿。
乔维桑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乔心远的嘴,又松开,重复了一遍:“是吗?”
“才不是。”乔心远摸了摸自己的嘴,抿了一下,“烦人,讨厌死了。”
“我讨你厌了?”乔维桑挑了下眉。
乔心远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抓住乔维桑垂在身侧的手,又变乖了,特别会见好就收,小声说:“没有。”
夏槐序忽然笑了一声,乔心远又看他,发现夏槐序笑起来还是挺温柔的。
“和你哥长得这么像,怎么脾气一点儿不像啊。”夏槐序屈起指节敲了敲轮椅,“小没出息。”
电梯门开了,夏槐序先走了出去,乔心远装作没听见后半句话,仰头看乔维桑,问:“我和你长得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