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逍洗完澡出来,看见时郁叠腿坐在床上,把上衣扣子解了,脱了一半,露出很大一片的肩膀和胸口,下面则什么都没穿,就这样半裸地对着厉逍。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这种色/情杂志里的撩人姿势,但估计钻研得不深,学了皮没学到骨,他那神情忐忑的样子,又眼巴巴地,看不出来几分性`感,反倒像只小狗。
厉逍的嘴唇不自觉地翘了翘,他走过去,真的像摸宠物一样,摸着时郁的后颈,说:“这是哪家的小狗走丢了,主人呢,怎么不在?”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明显的笑意,时郁胆子就稍稍大起来,他主动在厉逍的手心里蹭了蹭,怯怯地说:“主人生气,把我丢下了”
他那声音里好像真有两分委屈似的,像是把羽毛轻轻挠了厉逍的心口一下,厉逍觉得又有些发痒起来。
“嗯,看来这个主人不太好。”他声音又低又温柔,简直像是哄着时郁似的,“找到主人之后,小狗咬他一口,好不好?”
时郁眨眨眼,说:“好呀。”
随即他真的凑上来,在厉逍喉结的位置,张嘴含住了,然后时郁伸舌头舔了一口。
“咬过啦,小狗原谅主人了。”时郁软绵绵地说,“主人也不可以再丢下小狗。”
不然小狗太伤心,会死掉的。
剩下的半句,被厉逍压下来的亲吻给吞没掉了,时郁呜咽着没能说出来。
但是没关系,他自己记着就好了。
8.1
时郁这几天下班之后总是往厉逍那跑,有段时间没回家,这天因为要拿个东西,时郁就先回了家一趟。
时郁奶奶这几天轮早班,这时候正好在家,看见时郁回来高兴得不得了,她饭已经煮好了,但是因为只有咸萝卜和一碟花生米配白粥,她又说要出去再买点肉。
时郁拦住她,说:“别麻烦了,我回来拿点东西,马上就走了。”
奶奶就失落地一缩手,说:“你最近这么忙啊?”
时郁不想和她解释太多自己不回家,而是和男人住一起的事情,他和她说的要么就是自己在外面出差,要么就是加班睡在公司。
他简略地嗯了一声。
时郁奶奶知识水平太低,世面也见得很少,并不具有分辨是非真假的能力,她看不出这是个很容易被拆穿的谎话,她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培养出了一个读完大学的孙子,因此对于孙子所说的一切,都有一种盲目信任,以及因为无知而产生的敬畏。
她又感到欣慰,又不无忧虑地说:“你这么忙,说明你老板重视你啊,很好啊你出差加班,公司给不给你报销食宿啊?”
时郁不会说让老人家担心的话,只一概点头,说:“嗯,老板人很好,待遇也给得很好。”
奶奶便宽慰地舒展开了皱巴巴的眉头,连连嘱咐他要好好干,别辜负老板信任之类的话,说话的时候杂着几声咳嗽。
时郁注意到,问她,老人家就唉声叹气,说:“老毛病了,最近天冷起来,骨头痛得很,夜里又睡不好,就有些感冒。”
奶奶患有风湿,不是什么要死人的大毛病,痛起来却很遭罪。
时郁微微皱眉 ,问:“你去医院了吗?”
奶奶连连摆手,说:“已经贴过膏药了,感冒药也吃了,不去医院。”
在老人家心里,医院是快要死的时候才去的。小病小灾地去医院,一来不吉利,二来她认为去医院就等同于去被人宰,她平时听到看到关于医院怎么骗患者钱的消息可太多了,潜意识里就对医院充满不信任。
时郁上班之后,手头稍微宽松一点了,几次想要带她去做个体检,跟要她命一样,死活不肯去,觉得生老病死天注定,真有什么问题那些医生又治不好,只会坑钱。
老人的顽固没法劝,只能一天是一天地拖下去。
因为奶奶生病,时郁临时和厉逍说自己不过去了,要留在家里照顾老人。
厉逍那边过了一阵才回他,也只是说希望奶奶早点康复。
对时郁本人,则是一句话也没有。
时郁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屏幕自动灭了。
他抿抿嘴唇,把手机收了起来。
奶奶困惑他为什么又不加班了,全被时郁搪塞过去。
时郁在家住了两天,中间有一天去帮他奶奶扫了一次地。
他穿上那身橙红色的清洁服,拿着大扫帚和簸箕下楼,正是夜最深的时候,寒气从地底里钻出来,路上连个活人都看不见自从进行街道整治之后,随着那些垃圾一起,路边上那些天不亮就摆起来的早餐摊一并不见踪影了。
这不是时郁第一次干这种事,他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就会跟着奶奶一起出来扫地,奶奶拿那把大的扫帚,他跟在后面,捡那些被遗漏的,落了单的枯叶,追着奶奶的扫帚,追着翻飞的落叶,他都觉得好玩儿。
上小学之后,他一度也是很以自己的奶奶为荣耀的,因为那时的作文里总是出现最光荣的职业,你将来想成为一个什么人,什么样的人最伟大种种这样的题目之下,总不乏有提到清洁工人的,他那时真的以为清洁工是项特别神圣的职业,还曾暗搓搓地许愿,自己以后也要做一名清洁工。
但他从周围同学待他的不同里 ,开始渐渐意识到奶奶的这份工作在实际中并不是那么受欢迎。那些爱干净的同学不肯和他做同桌,也不愿意让他传作业本,因为被他碰过的东西都臭臭的,他们天真地说我们不和你玩,你奶奶是扫垃圾的,你身上也有垃圾的味道。
到了初高中的时候,时郁再也没帮自己奶奶扫过地,他耻于提起自己有个扫大街的奶奶,被扭曲了的自尊心甚至使他放学和同学一起回家,在路上碰到扫地的奶奶的时候,却假装没看见。
他怕那唯一一个愿意和自己同行回家的人,也因此嫌弃他,鄙夷他。
从街头扫到街尾,扫完之后时郁又换了另一条街,那把蒲扇状的,满是碎絮的大扫把比想象中要难控制得多,如何不扬起太多的灰尘,如何把满大街的垃圾落叶归拢在一起,而不是越扫越乱,他扫了半条街,已经出了一背的汗。
夜色悄然退去,路灯渐次熄灭,曙光微现,浓雾渐淡。
时郁坐在路边歇了会儿,看着天光渐渐从道路尽头升起来。
他歇够了,站起来,继续往下一条街走。他从主路岔进去,进了条斜街,这条街紧紧地挨着市一中,连学校后门都开在这条街里面。街里两边小院都有些年头了,又老又旧,住的大多是校教职工,还有些是家长租来陪读的,是条远近闻名的家属院街。
有人出来扔隔夜的垃圾,时郁正把垃圾归拢,往垃圾箱那里扫,那人将没打结的垃圾袋,直接往垃圾桶扔,没扔准似的,烂菜叶鸡蛋壳混着一种恶臭全撒出来,差点溅到了时郁身上。
“哎今儿准头不好。”那人才发现时郁似的,吊起声音,以一种轻浮又无赖的口吻,说,“真是对不住嘿,居然是你啊。”
时郁也看清对方是谁了,他冷着脸,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这人叫程彬,是时郁的初中兼高中同学,多亏了这个人,他一上高中,自己有个清洁工奶奶的消息才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在学校里传播开,而他在作业能压死人的忙碌高中,还能被集体尖锐地孤立,也少不了这个人的功劳就是这个人在班上恶意地带头开他的玩笑,讽刺他奚落他,直到时郁忍无可忍,和他打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