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他才万不得已地沙哑道,“我的身份太可耻了……”

任西洲在这时抬起头看向江川,眼神荒凉灰败,偏偏嘴角在此时牵起一抹无奈苦笑,“我是私生子。”

“我曾经最在乎自己的脸面,就如同在强撑着一层行将绷断的皮……”他说到此时声音已经颤抖地不行,“哪怕别人只是轻轻瞥我一眼,我都会冲上去把他们揍到满地找牙……”

江川此时愣愣地看着任西洲,印象当中骄傲如烈阳般的少年,此时竟然散发着如同死灰一般的气质,既心痛又辛酸地哽咽道,“任西洲……”

“周天和这个王八蛋在外面至少有十几个私生子,我的亲妈只不过是万千倒霉蛋的其中之一。”任西洲现在也无所谓了,就这么用充满无奈的腔调讲述这一切。

“她没读过什么书,十几岁就出门打工,在酒店里当服务员,却被醉酒的周天和强行掳入房间。因为性格懦弱,加上懵懂不知,她直到怀胎七月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

“在那时候未婚先孕是大忌,她因此被赶出家门,揣着即将临盆的肚子一个人在外流浪,结果被离异的单身混混看中抢回家……也就是马德才的亲爹马有福。”

“生下我不久后,周家人便找上门,因为扈子音也就是周艺轩的亲生母亲,她不允许外面留存周天和的血脉,马有福迫不及待把尚且在襁褓当中的我交出去,好舍弃掉我这个累赘。”

“我和其余十几个私生子被同时抚养在老宅,养在周老夫人膝下。因为老夫人信佛见不得肮脏血腥,所以人生前十年也都平安无事。”

“直到十一岁那年,周老夫人因为疾病去世,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扈子音,老宅当中的私生子们一个又一个的消失。而消失了的全部都是已经分化了的alpha。”

江川听到这里已经满身冷汗,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那你……”

任西洲苦笑一声,“我当时没有分化,被原路送回到青石街28号,别说作为一家之主的马有福没有好脸子,那时候马德才也已经十四岁,开始在街头鬼混了,见着我就大呼小叫、拳打脚踢,而我妈在这个家中从没有地位,根本也保护不了我。”

年仅十一岁的小孩,连缩在墙角睡觉都得抱着把菜刀,可想而知当时的处境到底有多难。

“这也是扈子音的计谋之一。”说到这里他眼中光芒逐渐冷却,几乎如同刀锋一般凛冽,“曾经在老宅当中锦衣玉食的私生子们。如今被送还回原本的家庭,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接受不了,几乎是哭着喊着想要回去。”

“周老爷子是整个周家的掌权人。但他只承认资质优秀的alpha才能成为周家的子孙。所以哪怕这些孩子分化了,也从此失去了对于周家财富的继承权,因为他们都太懦弱无能了。”

江川额头上冷汗涟涟,周艺轩性格固然跋扈嚣张。但恰恰是因为他有一个极为强势的母亲能够替他摆平一切烂摊子。

扈子音在贵妇圈中声名显赫。不仅仅是因为她周夫人的身份,更是因为这女人有资产有背景,手腕相当凌厉。

这么多年以来,她自始至终都只有周艺轩这么一个omega儿子,周天和作为一家之主却从来不敢把小情儿带进家里,就足以可见这女人的厉害。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任西洲在这时冷哼了一声,眼神当中满是讥讽,“她反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江川在这时愣愣地看着他,忽然明白了点什么,“所以……”

“我现在是周老爷子亲口认证的周家骨血,也是唯一的男性alpha。”任西洲眸中冷意更深,“在地位上和周艺轩平起平坐。”

江川就这么看着面前的任西洲瞳孔不住颤抖。

他眼中向来骄傲的少年,竟对着不共戴天的仇人低下了头颅……

只是想到这里,心酸的泪水便已经漫上眼眶,他几乎是泪眼婆娑地看着任西洲,忍不住扑上去将他紧紧拥抱住。

任西洲看着他脸上那道横亘鲜红的鞭伤,更是心痛无比,闭上眼几乎是强忍着翻涌情绪,俯身下来细细亲吻着他的脸颊。

此时阳光斑驳,林声飒飒……两位少年就这么在风中相拥,用唇舌抚慰彼此的累累伤痕。

直到任西洲身上的手机响起铃声,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眉头却不由得紧皱。

但他很快就收敛起情绪,转而收起手机,直接置之不理。

但是哪怕他掩饰得再快,江川仍然察觉到他刚刚的神情,忍不住开口道,“是周家人喊你回去吧?”

任西洲看着他沉默好半天后,才「嗯」了一声。

“我把周艺轩给揍了……”江川相当清楚这其中猫腻,有些许歉疚地低垂眉眼,“还是当着你的面儿……”

“没什么。”任西洲在这时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想揍就揍。”

江川不清楚周家到底是个什么狼窝虎穴,心情更加郁卒,“你现在也算是周家人,结果却置之不理。不管是外边的风言风语,还是周艺轩那个亲妈,都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任西洲沉着眼眸看他,顿了顿后启开唇齿想要说点什么。然而江川却后撤一步,抢先离开他的怀抱,故作轻松地笑道,“你回去吧。”

“别给自己太大负担。”江川此时脸上的笑容相当温暖,就好像能够融化人心,“现在我能够名正言顺地给你送请柬,邀请你来我家参加宴会,这也是好事不是么?”

任西洲又沉默了片刻,眼底才终于出现点温和,他点点头道,“嗯,好。”

而这个时候马场的工作人员也已经寻找过来,再三确定任西洲和江川两人平安无事后,脸上都长松一口气,将他们重新送回了休息区。

任西洲亲眼看着医生给江川处理好脸上鞭伤后,才转身离去,甚至拒绝了医生给自己脸上伤口。

他现在脸上可谓是惨不忍睹。不仅有无数灌木树枝刮出来的伤口,更有一个通红肿胀的巴掌印。

一路上不断有人投射来探究好奇的目光,而他本人却不甚在意,甚至堂而皇之地走进周家大门。

一进主厅,便看见三堂会审的架势。

右手边的位子上,周艺轩哭哭啼啼地趴在一妇人怀中。而在他进门的刹那,妇人也投射来冰冷厌恶的眼刀。左手边是空缺的,大概是去请周天和没找到人。

而正中间的主位上坐着位手拄拐杖、鸡皮鹤发的老人,眼角眉梢森严凛凛,几乎令人望而生畏。

任西洲就这么双手抄兜,闲庭信步般走进来,然后抬起头直视面前老者,眼神不卑不亢甚至隐隐含有一丝挑衅。

看见他人,周艺轩的哭声就更加肆无忌惮,指着他不住打着哭嗝,“妈是他,就是他!”

扈子音拍打着自己儿子的双肩,先是狠狠瞪一眼任西洲,然后转头对着周老爷子说道,“爸,真不是我这个当夫人的没肚量。但您也请仔细看看,这个爬进周家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周老爷子没有立刻吭气,反倒是沉沉盯着任西洲片刻,然后才开口,“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任西洲表现得就好像才想起这茬来,“被弟弟揍的。”

周艺轩听到这话猛地瞪大了双眼,心想着自己全程挨揍这贱种都他妈靠边看热闹,而自己又什么时候去揍他了?

他开口就想要反驳,“你他妈少血口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