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钰犹豫片刻,做了访客登记,还是上去了。

开门前,她本来想敲门的,后来想着要是睡着了更好,看完就走。

韩之璟说是发烧烧了几天,断断续续一直没退。崔钰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种跟发烧有关的重病,都是一开始不在意,最后那些患者疼得受不了,去医院检查才发现是晚期之类的例子。

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房间格局一如之前,感应顶灯幽幽亮着。

整个客厅都是暗的。

崔钰在玄关处站了一分钟,最后才决定脱鞋进去。

她无声走到了主卧门口,门是半掩着的,床上隐约看得见沉睡的人影。

崔钰把门带紧,转身进了厨房。

冰箱里有山药和白萝卜,她在柜子里找到蜂蜜。

白萝卜切片,生姜搓一点碎末扔进去,加蜂蜜搅拌成温热的水。

他醒了热一热就能喝。

另一个小锅起锅烧水,把小米和切段山药放进去,开最小火慢慢咕嘟。

又倚着流理台站了会儿,崔钰吐出一口很长的气。

过了好一会儿,把手上的毛巾叠好放到餐台上,转身朝卧室走去时,背影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推开门,走到两米大床旁边,在黑暗中冷不丁俯身,吻了吻病号美人右眼下那颗极小的痣。

被吻的人手指微微抖了一下。

“我来找你说两件事。”

崔钰左手撑在他太阳穴旁,把人圈进她势力范围了似得,与此同时,眼神静定,凝视着梁弋周缓缓睁开的黑眸。

“一个是,希望你早点康复。”

她右手手背快速探了把他额头,果然还在发热。

“另一个是,你问的问题,我可以提前交卷。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的,我们再试试吧。但这建立在一切不被影……”

“你说什么?”

梁弋周根本没在听最后一句,他轻声说:“再说一遍。”

“我说,那就试试吧。”

崔钰右手伸下去,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指尖,有些无奈的投降意味。

“不怕倒霉的话。我好像从没给你带来过好运”

梁弋周撑着床沿,直起身来,神色交错复杂。

最后的最后,也没能做出更多反应。就只是轻笑着,慢慢地往前靠,贴住她额头,很慢地开口。

“崔钰……”

他先是微颤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好像那是酒醉后的咒语,会在任何不幸时刻庇佑他如履薄冰的人生。

“崔钰,你就是我的好运。”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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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市夏日常伴随漫长的梅雨季。

他们是习惯了西北干燥气候的人,曾在梅雨季交替生病。身体机能一个赛一个好,把二手单人床都搞塌过的俩人,架不住那时副业多,下班接着干兼职,挤到地铁上站着都能眯一会儿,湿疹低烧偏头痛,轮番找上门。生病是件会让人发现自己是群居动物的事。不大不小,就是难受。

但多个人陪着,那感觉不太一样。

梁弋周后来变成一个人了,就非常讨厌生病。偶有小病就扛着,能不一个人回家坚决不,在医院吊水时也能尽量保持背部挺直,护士来问他感觉如何,他会微笑回答,说很好谢谢等会儿我就能回公司了。离开时手臂里挂着微皱的西装,路过医院走廊的洗手间,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男人。

看上去真像一颗决心工作奋斗五十年的牛肉丸,生活将人反复捶打肉质竟变得 Q 弹紧实。

这次他发烧,当然不是故意的。可能因为很累,又紧张。

面对不在掌控中,又非常重要的事,当然会紧张,但梁弋周不会让任何人看出来。而这本身也是很费精力的事。

本来也只是试一试,一天两天没有回音,估计也就没戏了。

谁能想到峰回路转,人转眼间已经在这了,巨大的冲击将梁弋周的 CPU 主板烧得够呛。

而且几分钟前,听动静,她是在厨房里忙着什么,很快蜂蜜白萝卜的清香味袭来

是给他做的。

崔钰坐到床边,再到开口那一刻,他已经变成了日光下高空中一摊棉花糖似的云,化开了收集不起来,只是低头窝在她颈窝里,发烫的额头紧紧贴着她柔软的皮肤。

“你是软骨头吗?”

实在是等了很久等不到人自觉起开,小米山药的清香又飘进来,崔钰无奈推了他一把:“让开,我去关火。”

崔钰人进了厨房,关火,拿勺子小尝了一口,余光随意往旁边扫了一眼,吓得勺子差点没拿稳。

梁弋周倚在厨房推拉门上,深色的睡衣扣子开了两颗,大概是发烧中,锁骨和脖颈隐约泛红,额间也有细密汗珠。

他凝视着她,视线沉默地跟着她动,从头到尾压根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