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阳撇开脑袋,沉默不语。
“啊?魔界在打仗吗?听起来,魔活的还没人轻松呢。”清月道。
“是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们看到的不过是表面上的和平,白虎城的南方,与朱雀城接壤之处,也是纷争不断。要知道,无论什么地方,只要出现权力,无论是人、仙还是魔,都有高低贵贱,都分三六九等。平等把握权力的部分人总是贪心不足,想要吞并同级从而获得更大的权力,为之牺牲的只能是最低等的存在。除非有一个绝对而统一的权力凌驾于他们之上,压制着他们,底层生命才可能逃避战争的摧残。这种权力对凡间而言是皇帝的皇权,天界来说是天帝的皇权,而魔界却因为失去了魔君而失了这种平衡,才引得城主蠢蠢欲动。受够了动荡的民众都在期盼着,有一位魔君能够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
清月不懂声色的看向灼阳,而灼阳依旧歪头看着别处,没有回应。
清月也不知还能再聊些什么,甚至有点后悔问出了那些话。虽说她只是什么也没说,稀里糊涂跟着灼阳就到了白虎城,但她毕竟听赤盲说了这么多,他又称呼灼阳为小少君,灼阳还说自己是神魔之子。她大概也猜到,灼阳的身份应该同魔族曾经的掌权者有所牵连,若果灼阳愿意,灼阳便会是下一位魔界至高无上的掌权者。
只是这些,似乎不是灼阳想要的。初见时,灼阳只是一个凡间的普通修道士啊?怎么一夜之间,他背负上如此多的东西呢?
她始终望着灼阳,他忽的转回头来,两人视线交汇,灼阳的表情依旧晦暗不明。
“如你所言,更如我所见,白虎城是魔界四城之中最为稳定的区域,白虎姬作为执掌权柄的领导者也在尽全力在与其余三位城主的斡旋中保全她的子民。我们也就没有必要在待在白虎城了,不如早点启程去收拾那三个杂碎。”
“欲对付其他三位城主,只有你我是不够的。没有忠心于你的军队,只凭萧氏血脉,收复其他三城无异于痴人说梦。况且,她想要见你,作为故人之子,终归是要见的。”赤盲终于说出了他们白虎城此行的真正目的。
“军队……难怪你知道白虎城城主要见我,二话不说便同意来了。在这算计我呢是罢?我灼阳生平最讨厌算计。”灼阳冷笑,他有一种始终被赤盲牵着鼻子走的愤怒感,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灼阳有怒气,倒也不全是怪赤盲所谓的“算计”,只是他从来过得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充其量现在还有一个清月,他从来没想过要对一支军队负责。
“什么算计?这条路我们已经替你演示了千万遍,已经是最为稳妥的夺权方式,只需要你按部就班走下去而已,你生什么气!”
赤盲自觉心累,他活了这么大岁数,看这个年纪的灼阳,跟哄三岁的孩子没什么区别,而灼阳甚至比三岁孩子难哄多了。
“你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我灼阳,甚至可以是拥有萧氏血脉的任何一个人!他们同样可以按照你铺就的路去走,甚至比我更听话。而且,赤盲,你凭什么认为白虎城的军队仅劲因为我是萧氏血脉便同我上战场,杀同族?!”
灼阳像一只炸毛的公鸡,腾的站了起来,怒火中烧。
他赤盲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仅凭一句神魔之子便可以将他卷到这场阴谋诡计中来,血脉传承便要责任传承吗?凭什么?
他虽自立人生信条,荡尽天下不平事。可他只想做孤胆英雄,一人一剑快意恩仇。他可以随时因为任何一场战斗而丧命,无牵无挂死得随性。然而一旦这世上有一群人为他而战,他便背上了一个巨大的包袱,他便不能随心所欲。他需要为他手下人的性命负责,为每一条生命考虑。他们是谁的子?谁的夫?谁的父?凭什么就要为他抛头颅洒热血?
仅凭所谓血脉?
清月眼见形势不对,起身拽住灼阳,两边相劝,“有话好说,你们这么剑拔弩张的做什么?大家不是朋友吗?灼阳你,你,坐下。”清月拽着灼阳的胳膊,用力又将人按回了椅子上。
“是,没错,可问题是,三界中独你一人是神魔之子,除了你我别无他法。还有,我告诉你,他们不是为你、更不是为了萧氏!他们不上战场厮杀,那么其他城的人便会攻破他们的城门,杀死他们的亲人!他们不过也是在乱世之中杀一条平安路而已!”赤盲努力压下胸口泛起的波澜,平静地道,“说过的话我也不会再说,浪费口水。或许将来的某个世界会出现治理民众更好的方法,但是在现有的认知中,我只知道效忠唯一一个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才是避免内部纷争最好的方式。而四城能否一合,全系你一人之身。你好好想想吧,我不会再逼你,大不了竹篮打水,看着四城你争我抢,将魔界祸害个干净。我也找根绳直接吊死,随魔君还有英捷将军去了得了。”
灼阳这个人其实被人间客“教养”的很好。人间客自知自己随本心放纵惯了,不是个能够教导出一个符合标准的乖孩子来,所以他只是教会了灼阳识文断墨,然后便将这一张白纸似的孩子交给了汇集千万代生命智慧与思想的书籍。“书籍”可能不会教出一个乖孩子,但一定会教出一个知仁义,分善恶,辨忠奸的“好”孩子,如此便够了。
所以灼阳当然明白赤盲用心良苦,更懂得,所谓“算计”不过是顾全大局。但是他真的需要时间去适应自己的身份,去担当那份责任。
“抱歉……我没有逃避的意思,我只是需要时间去适应这个身份。一时难以接受而已,相处下来,你也知道我是个一点便着的暴脾气,请担待。我嘛,本来就是个爱管闲事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一管。更何况他们本就是我母亲的子民,我便更要救他们于水火。”灼阳盯着赤盲的眼,郑重其事道。
赤盲始终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灼阳终于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以他对他的了解,一诺千金还是算得上的。
而不知为何,赤盲迟迟没有回应,半晌过后,赤盲略显慌乱地逃离灼阳的目光,没来由的说了一句,“你的眼睛和他的,很像。”
“嗯,我知道。”
石安玉第一次见他,便提起他的眼睛很像他母亲英捷将军,他当然会下意识的认为赤盲说的也是。
第89章 更吹落,星如雨(5) 天色渐暗,……
天色渐暗, 前来接应的魔卫引三人进了白虎城的监兵宫。
殿阶上两只白虎正在缓缓踱步,不时冲走在台阶上的几人亮出獠牙,以作示威。
清月没见过如此庞大的巨兽, 心里发怵, 紧抓着灼阳的手臂,恨不得粘在灼阳身上。
“呦呦呦, 我们清月女侠不是说自己没了谁都行。不过就是两只大猫而已,你这么害怕做甚。”灼阳低声打趣。
清月翻了个大白眼,灼阳这小子真能记仇,要不是有这两只白虎左右相挟, 她真想一脚把灼阳踹到台阶底下去, “没有没有,没说过, 离了你真不行,过不了日子,也活不下去。”清月接连给灼阳吹嘘,“唉!唉!唉!你看看, 谁家猫的牙足有手臂那么粗?”
灼阳听得出来,清月着实是怕了, 就连她的声音都在发颤,不动声色的将人揽到身边,护了起来。
三人一踏入监兵宫,便瞧见一道迤逦的身影立于宫殿之上。
白虎裘包裹着美人一半香肩, 另一半在雪白的皮毛下若隐若现,乌发如瀑倾泻而下,遮掩着纤细的腰肢。
仅仅背影便让人觉得,美人颜色娇如花。
白虎姬回眸一笑, 千娇百媚。当真是好一位白虎妖姬。
三人里唯有清月小姑娘看直了眼睛,由衷赞叹,好漂亮的姐姐啊……
赤盲虽说一个小小魔卫,却还是有幸见过白虎城主的,但挖空了脑子里的脑浆也没想起来,百八十年前扛着劈天凿地斧的白虎姬是长这样吗?她这是被人夺舍了?赤盲转念又一想,她不会对灼阳有什么想法吧……一会儿不会“脚底一滑”恰好摔进灼阳怀里吧?他俩差了得有小千岁吧?
灼阳则眯缝着眼,一脸的嫌弃,现在都入了秋了,这位城主身上就挂了几片摇摇欲坠的花布,她不冷吗?
白虎姬迈着婀娜的步子,裙摆在她的脚下步步生花,越过旁人,径直来到了灼阳面前。将灼阳一张俊脸来来回回,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若是从前谁敢这么盯着他看,灼阳只当是一种挑衅,然后二话不说翻脸离开,不过这次灼阳就算不问,心里也跟明镜一样,这位白虎姬根本不是在看他,而是在透过他的脸,回忆他的母亲英捷将军。
灼阳和那姐姐站在一起的画面一同框进了清月的眼睛里,很是让人舒心的一个画面,那词怎么说来着,郎才女貌。
清月呼噜一把自己的脸,又望向了那位貌与桃花可争春的漂亮姐姐,比量了一把自己的腰,又隔空瞧了瞧人家的,啊呀呀,人家说美人都是天生丽质,她还有没有机会长成漂亮姐姐这样呢?心里想着,身体也刻意挺直了腰板,第一步,先从不做“小虾米”开始!
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这般婀娜艳丽的美人!只是,只是,喉咙上怎么还涌起一味酸涩?
赤盲拍了一把清月,“唉唉!口水收一收,都快流到地上了。”
而快被白虎姬盯出个窟窿来的灼阳,腹诽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怀疑那个被人看死的美男子是否存在的真实性了。
若是城主再这么盯着他看下去,他也快被“看”死了。
“你看够了吗。”灼阳甚为冰冷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