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对方磨到跟前,才慢吞吞伸出双手,拘谨地搭在桌沿。酝酿半天,终于蹦出一句不确定的:“……郁琛在吗?”
五分钟后,骆悠明回到大街上。林立的高楼遮蔽阳光,使他所在的背光面尤其阴冷。
有端着咖啡,脖子里挂着工牌的的人从对面楼栋里出来,没几步又拐进了另一幢楼。鞋底哒哒敲击石地,等人影消失,骆悠明甚至没看清她穿的是套裙还是中裤。
这就是郁琛工作的剪影。去掉热闹的部分,剩下的是每个选项中无法剔除的现实,冷清麻木,仓促不仁。
刚才不死心走到办公室门口,听到几个员工惊呼“冠军团队导师前日因猥亵实习生被捕”的声音。骆悠明惊讶之余,总感觉自己漏了点什么。
他按住太阳穴,一些零星的对话跟关键词开始在脑中晃荡。
「好巧,那也是我的前前前东家!」
「你收到过Francesco先生的奖励吗?」「怎么会?我那时只是个实习菜鸟。」
「咦,这是你新买的表吗?」脑海里出现了自己的声音,以及郁琛不自然的回答,「嗯,一个前辈送的。」
「……人活着微不足道,死亡也没那么重要。」
还有糊着咧咧风声的「你能陪我喝酒吗?」
……
「你的声音怎么了?大半夜睡不着哭鼻子了?」
那是很久之前的一天,几乎快要淡忘的记忆,也被打上“反常”标签一股脑翻滚而出当时自己这样问尚在国外的发小,隐约记得那晚没有得到答案。而后来也没再追问。
然后郁琛就搬来了他家。
一个月后,又以谈恋爱为由再度离开。
骆悠明突然急促地大喘一口气,揪住胸前的衣服,想要竭力抓住什么一般,向前跑了两步又匆匆停下。
无力掌控的陌生感骤然使他感到一阵阵心慌。
不想,却被来电音打断。
他迟钝地摸到口袋,手忙脚乱接起。听见一个温婉的女声说:“悠明吗,我是阿姨呀。”
“……”慢吞吞走到上街沿边的石凳,捏着手机看也不看就坐下,“阿姨好,是我。”
“你好你好,好孩子,好久不联系了啊,小琛现在跟你在一起吗?”
“他,”骆悠明张了张嘴,正常的字眼听在耳中居然变得暧昧异常。此刻面对从小就认识的郁琛母亲,则愈发加深了他的羞愧,遂低头坦言,“他不在。”
原来是亲妈也没打通郁琛电话,转念一想就找到了他这儿。
事情不大不小,过年时儿子带回去的肩颈按摩器很好用,她特来道谢顺便给别人推荐。那次回家,也恰好成为亲情的破冰口,母亲始终关心孩子近况,无论明面还是心底,总不会有例外。
“昨天还见过面,放心吧,我晚点转告他,漏一赔三,让他打回来至少唠个十块钱的。”
年长女性的笑声矜持而温暖,最后不免追忆似地说:“转眼你们毕业都大半年了,刚开始这孩子从不主动联系我们,通常是早上发消息,他晚上甚至隔天才回。也不知道半年下来,跟同事相处得融不融洽……”
骆悠明猛地站起来,欲言又止,因为他知道的实在不比阿姨多多少。
硬要说的话,他发现郁琛家里并不知道他出了国又换工作的事,只以为儿子跑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异省。显然,他们也不会知道那些分分合合的情感波折。
在父母辈的认知里,他俩依然还是最亲近的同伴,是有事儿可以一个电话找来帮忙的挚友。手机里的絮叨还在继续,骆悠明却捂着嘴,弯下腰,盯着砖缝里的一棵小草,眼睛一阵阵地发酸。
怪自己关心少反应慢,也怪发小不把他当朋友……朋友吗?
脑子费劲转几个弯,应当是只把他当“朋友”,有些话才不能尽言。
可他现在已然完全无法满足于这个毫无专属性的阶段了。
骆悠明撮了把脸,被不甘和担心两种情绪来回冲撞,最后还是担心占了上风。人不在,什么都是假的。
郁琛搬走前给他留了许多线索,用便签一张张贴在床头。直至现在,他才发现已经用完了最后一张。
他醒悟了,彻彻底底,也迷茫了,真真切切。
如果隐瞒也算半个欺骗的话,那他确实被郁琛给骗了。还不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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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括:自己精神失常的傻狗还在担心老婆精神状态
第二十二章 事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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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您的作品入围“朗曼国际艺术展”,我们荣幸地邀请您参加为期5个月的中英联合视觉设计项目……」
“啊。”郁琛戳着手机的手指一僵,筷子咕噜噜滚到桌脚。
“怎么了?”项目组成员凑过来。
“操,入围了?Chen…Yu…,是你是你,你入围了!恭喜啊啊啊啊啊!”
郁琛抢回手机往下翻了翻,发件人没错,主办方没错,作品信息也没错。一个漂亮的笑这才慢慢由眉梢和嘴角漾开,任同事拼命摇晃肩膀,青年象征性地回击了几下,重新去拿了双干净筷子。
“你会去的吧?国际级别的合作项目啊,朗曼诶,入围的人才有资格参与呢。”另一个组员也很高兴。
他们这几天出外勤去山里,起因是公司接了个特殊项目:老板出差时偶然与西北小镇的一位乡村规划师搭上了线,得知山里孩子每天天没亮出门、天黑了才回家,摸黑走上五六个小时山路上下学。
于是青年规划师打开格局,想请几人为大山里孩子的上学路绘制墙体涂鸦,带去更多色彩和温度。
一行四人一呆就是五天,不管风吹日晒站在街边涂涂画画,晒黑了几层皮,画秃了几根笔,孩子们的眼睛也亮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