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头走了这么久,停下来才发现这儿的景色也很不错。

两人各自在藤椅上坐下,丛林另一头隐隐传来诵经声。一时不再有人说话,徒留草叶絮语和飞鸟振翅的动静。

郁琛用力吸了口气,展开双臂挥了两下,感受到空气的阻力,沁在皮肤上惬意又凉爽。不一会儿,余光瞥见骆悠明也学着他样子挥动起来。

心潮平息,整个人仿似落进风织的网里,所有感官瞬间变得轻盈。

“郁琛?”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

郁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作为应答。

“没什么。”骆悠明把胳膊抬起来遮住眼睛,留下嘴唇张张合合,“这里好舒服,就想叫你来,结果忘了你就在边上。”

“哈,哈。”郁琛笑了两声,中间还带停顿。

“……你怎么嘲笑我。”

“没有。”

“好吧。”

“爬这个山有没有时间限制?”

“不知道,没仔细听。你怎么还问我?哼哼,刚刚爬这么猛,停下来就不想动了吧。”

郁琛睁开眼,视野中刹那间被三种颜色占满:明黄是墙、砖红是瓦、普蓝是天。

于是,他被艺术细胞挤满的脑瓜开始飞速运转,就像作画时,他情不自禁地把内心情绪通过画面展示给世人。

另一方面,批评画家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按照自己的方式来观察世界,世人却根据既定的眼光来评判新秀的作品。

如果这些“情绪”被接受了,那他就会成为大画家;如果没有,一切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因此辛苦创作后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其实不用太在意,在创作中所能获得的一切,他已经获得了。

郁琛陡然在一个微小的瞬间想通了一个大道理,尽管他所处的阶段还运用不上,却也足以使他身心放松,入目耳闻都变得明快起来包括发小叫魂似的动静。

“干嘛呀?”郁琛坐直身子问。

“你睡着了吗?”骆悠明也坐起来。

郁琛看了他一眼,故意沉重道:“我在想人生到底有何意义?人活着微不足道,死亡也没那么重要。”

骆悠明闻言张了张嘴,直觉他在开玩笑,又似乎不像。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你梦到啥了,为什么这么说?”

“我没睡觉,”郁琛翻了个白眼,“只是突然觉得,很多东西没有想象的那么难放下,也没有我以为的那么重要罢了。”

骆悠明想了想:“是啊,衡量标准那么多,幸福和痛苦只是让人生格局更丰富而已。”

“无论发生什么,都是让人生格局更加丰富,”青年接着道,“当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人们将会为自己完善的人生格局而感到欣慰。好神奇,居然能跟我想到一块。”说罢,他惊喜地向发小伸出手。

后者却没那么高兴,不自在地握了上去:“我最近好像越来越不懂你了。”

郁琛笑了笑。

骆悠明不死心地看着他,在人抽手的时候突然“咦”了声:“这是你新买的表吗?”居然是块浪琴。

郁琛下意识想遮,顿了顿又移开了:“嗯,一个前辈送的。”

居然是送的?还前辈?

“继续走吧。”郁琛站起来,主动伸出另一只手拉他。

骆悠明只好满腹疑惑地跟了上去。

后面的路他们并肩而行,气氛松弛了许多。伸缩绳在两人间小幅度晃荡,然而又走了约四分之一后,郁琛却说要上厕所。

“哪儿有厕所啊?要不你就地解决吧,我不笑话你。”

“有没有素质,那儿不是吗!”郁琛往一条小路指了指,还真有两个小人的标志。

他们你挤我一下,我推你一把地走到门口,却再次犯了难。

“要不,把绳扣解开吧。”郁琛拎起两人中间的那段摇了摇,谁料被骆悠明一口否决:“不要,你忘了吗,解开就没奖品了。我跟你一起去。”

郁琛:“……”

“我又不看!”骆悠明大声说。

两分钟后。

“怎么办?听你尿完我也想尿了,走走走,再去所里走一趟。”

又过了一刻钟,两人终于抵达山顶。彼时已有四五对早早地到了,领队迎上来恭喜,顺便检查了一下贴纸完好无损后,然后笑眯眯地给他们登记了一笔。

骆悠明显然还在好奇奖品是什么,但碍于都是郁琛的同事,不好直接问。郁琛倒像看透他似地:“陈哥,我们按规定完成的,有什么奖励?”

“晚上你们就知道了。”陈哥神秘地说。

等所有人都颤颤巍巍地到齐,基本上也到了饭点。今天正逢民间信徒组织佛法交流会,庙里食堂是开放的。

于是一行人决定吃顿斋饭垫垫肚子,大锅饭看起来不算精致,量却很足。吃完后,他们一人把10块钱压在碗下,轻手轻脚地告辞。

下了山,重新坐上大巴,目的地是几公里外的乡间酒吧。

这个点还没开始营业,众人在院外大眼瞪小眼半天,什么名堂也没瞪出来,却把老板给瞪来了。

画社老板是个30来岁的壮年男子,却有着一颗诡计……标新立异的心,据说团建流程是他一手策划,外包公司只负责听命行事。他本人没参加上午的爬山活动,这会儿才开着车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