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就是,警告此人,若是见道敏皇贵妃时,胆敢吐出有关暗牢一切事情,挫骨扬灰都是小事。”
“嗻!奴才告退!”
梁九功暗中长舒一口气,稳住胸腔内那颗狂躁的心,脚步虚浮缓缓往外走去。
接下来,一连几日安,林琉璃都未曾出面到养心殿,或是提起要和亲人相聚一事。
连除夕夜都抱病不出,就派了一个金宝过去告病假,自个舒舒服服躺在永寿宫看话本。
烛火拉长倒影在窗户上的影子,外面传来呼呼肆意的风雪声,仿佛天在怒吼,旧年辞去迎新年一般。
炭盆内火焰旺盛,宛如一个顽皮的孩童一般,显得十分雀跃,欢快跳跃着。
金嬷嬷适时递上一杯茶,看了眼,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窗外,不解问道:“娘娘已经一连几年未曾出席除夕夜了,您今年怎么又告假了?”
“如今,娘娘是皇贵妃,是唯一能坐在皇上身侧的嫔妃,殊荣难得更难显,您若是出面的话,也好叫旁人看看后宫第一人的威仪,树立威严。”
“置于亲人团聚一事,这几日,梁九功派了不知道多少拨人过来打探消息,可见皇上想要您早日和亲人团聚,碍于面子问题,皇上放不下身段,亲自上门请您过去相聚。”
“奴婢不知,此等好事,娘娘为何迟迟不愿前往相认?除非此事有诈?此人和娘娘半点关系都没有,或是此人对娘娘磋磨至深。”
除却这两个原因之外,她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是失去亲人良久,忽然间听见世上还有亲人存活之时,还能忍住不去相认的。
娘娘看似无心,可内心比谁都细腻,正因如此,时常把自己困住,郁郁难喜。
听见金嬷嬷的话,林琉璃翻篇动作一顿,呆愣了一息,随即缓缓抬眉看向金嬷嬷,握住她的手,把人拉坐下来,和自己视线相对。
看着她眸中自己的倒影,林琉璃心弦一动,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水波荡漾,缓缓晕开,心尖发痒。
冰冷的指尖,触到金嬷嬷温热的手腕,霎时,一股热意顺着指尖转回体内,弥漫置四肢百骸,暖了心肠,林琉璃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初绽笑颜,倦怠道:“人多是非多,我向来喜静不喜闹。”
“树立威严的事情,我一直都在做,无需留到除夕夜才彰显。”
“置于,皇上身侧有谁相伴,我一点都不在意,嬷嬷是知晓的,我无……。”
说到这,林琉璃忽然间,深吸一口气,怅然道:“我无心的……”
语气停顿,灵动的眼眸,霎时被一层水雾掩盖住,模糊了视线,纤长的睫毛轻轻一眨,轻盈的睫毛便承受不住晶莹剔透泪珠的重量,顺着脸庞在怀中。
无声,但能感受到泪珠沉甸甸的,砸得心尖发疼,林琉璃的指腹缓慢松开手中书本,小心翼翼歪着脑袋靠在金嬷嬷脖颈处,落寞染上哭腔:“我早已没家,在这世间中,唯一的亲人,也就只有一双孩子和嬷嬷。”
“皇……皇上姑且算半个亲人,置于,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亲人,我实在是不知。”
“可我也知晓自己蠢笨,便没敢轻举妄动,怕搅乱了皇上的计划,这才一拖再拖。”
说着,林琉璃殷红泛着泪光的眼眸,露出追思之意,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缓缓上扬的嘴角略显僵硬无力:“当年水漫金山,除了被赶出家门上山砍柴的我,方圆十里内,鲜少看见活人。”
“只因,当年大雪纷飞,封了路,每走一步,都是酷刑,浑身血液仿佛被冻住了一般,每一寸积福根骨都疼得厉害,当时我就在想,要是我不小心摔一跤的话,肉身会不会就此碎掉?”
“极寒天气,为了活命,无一人愿意上山拾柴,哪怕是最厌恶姑娘的人家,那日也不曾赶人出门拾柴。”
“我能在这种要命的天气里被赶出家门拾柴,也是因为父兄额娘等人是出了名的懒人,春夏秋三季,可拾柴时间充足,偏生无一人动手,全都等着我一点点从山上背回来。”
“当年,我才七岁,可我自有记忆起,这双腿脚漫山遍野都跑遍了,除去洗衣做饭,用膳歇息之外,我几乎都在山和家来回奔跑,只为囤够柴火。”
那日梁九功过来回禀,说找到一个亲人后,这具肉体不受控制激动落泪,面露西翼期盼,当即触发隐藏在记t忆深处的辛密,当看到这段隐藏记忆时,林琉璃心脏疼了足足一日,哭红眼才缓过劲来。
她或许知道自己不被爱,但是在听见世上还有亲人存活时,竟生出两分喜意,可触动过后,林琉璃本人的意志占了上风,盖过这份微乎其微的喜意,抽丝剥茧客观分析。
想到当年“自己”的生存环境,比牛马都不如,老妈还是一个扶弟魔,但凡有点好的,全往扣到娘家,此举,不仅让娘家看轻她,连夫家也恼怒不已,时常打骂也不能捶醒她扶弟魔的灵魂。
当妈的都不把自己闺女当人,其他人就更胜了,若不是“自己”是姑娘,以后要留着给亲哥换亲,或是直接送给表哥当媳妇的话,她或许自生下来,看见性别的那一刻,就被掐着脖子腻毙在尿桶里,魂归故里。
所以说,要是不期待孩子到来,或是没有准备好当一个合格的父母的话,千万别要孩子,孩子不是她自愿降世的,她是一对神仙眷侣想要爱情结晶,想要孩子来延续或是证明他们俩人之间的爱,才会选择要孩子。
孩子自生下来,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可以不理解,但请尊重,虐生,虐精神,比直接杀生残忍多了。
请别以爱之名来困住我的灵魂,别用道德来捆绑我的一生,只因,我并非自愿降临人世,且人世红尘实在是太肮脏了,我这双清澈懵懂的眼眸,难以看破。
看她落泪,面如纸白到浑身颤抖,满眼彷徨无措之相,金嬷嬷一瞬心尖抽痛,支起身子,把林琉璃揽在怀中抱紧,温柔的手,带着炽热的体温,有一下,没一下给她顺背,同情跟着落泪,哽咽道:“劫以度,以后便是花路。”
“上天都有好生之德,娘娘历经了那么都磨难,也够了,接下来,肯定会心疼偏袒娘娘的,不管何时,只要娘娘回头都能看见奴婢的身影。”
一声额娘,护你一生,我说到做到。
“额娘~”
林琉璃委屈哭出,抱紧金嬷嬷纤细的腰肢,如同一个走了一条看不见出口夜路的孩子,四周皆是被狂风吹拂而摇曳的枝丫。
借着若有若无的月光,拉长了树枝的身影,一时之间,树枝恍若活过来一般,对她血口大张,张扬舞爪。
令她感觉自己濒临死亡之时,忽然间看见母亲出现在跟前,对她微笑身后,牵引她找到出口时爆发出来的委屈。
怨自己走错道,也怨母亲来得太晚,让她感觉世间自己一人,太过害怕惶恐了。
低声呜咽从胸腔内挤压出来,被守在隔间的金宝听见,急得连滚带爬冲进来,滑跪在脚边,搀扶住林琉璃的身子,焦急问道:“娘娘可是梦魇惊魂了,惹得身子不适?奴才这就去请太医给您瞧瞧!”
说完,顾不上听林琉璃说话,便急匆匆从地上爬起身,欲想冲出去请人,千钧一发之际,被林琉璃和金嬷嬷同时拽住,异口同声喝道:“不许去!”
金嬷嬷注意到林琉璃拽住金宝的手,随即松开自己的手,小心搀扶住对方。
林琉璃迅速敛去眸中哀思愁绪:“今日是除夕夜,贸然请太医,不仅平白添了晦气,还有恐惊扰到皇上太后娘娘等,打搅到他们过除夕守岁就不好了。”
“本宫无碍,你去吩咐小厨房熬一锅姜汤,分发下去,每人都喝一口暖暖身子,这段时日,只要飘雪,就派人到御膳房要点姜,超了份额,跟金嬷嬷支点银子买便是。”
“让底下的奴才们干活的时候,都小心一点,别染上风寒,没事大家别出门,窝在床上比出门吹寒风舒坦。”
这几年,她受宠,也搜刮了不少嫔妃嫁妆,腰包饱满了不少,对底下的奴才也大方,棉袄棉被一人一套,幸好,永寿宫奴才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