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能帮到您?”
“那个,请……呃,我有点事找外交总长。”
“好的,我这就去帮您询问一下希尔斯长官是否空闲。”
那个外交总长官姓氏就是希尔斯,是魔族著名的欺诈一族,一般的种族对他们都没有什么好感。但是现在艾伦只想着,如果真的可以拜托这位希尔斯长官帮他改掉时间,他愿意娶了他家族里嫁不出去的侄女。
去找人请魔王改时间,听上去会觉得艾伦很怂,但是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试探方法,他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只能通过这样的最直接的方法去试探梵阖真正的态度。毕竟有时候,最直接粗暴的总是最有效的。
忐忑不安等了一个小时,希尔斯最后还是没有亲自过来,只让女仆给他带回一张纸条,上面用深蓝色的墨水生硬地书写着一行神文:“有什么事情吩咐女仆就好,即使您要和殿下一起喝下午茶,她也会向上传达您的请求。”
艾伦捏着纸条,汗水慢慢模糊了上面的字,不知道他僵滞了多久,最后还是抬起头,吩咐女仆:“请帮我问问魔……殿下,能不能改一下那个聊天的时间?”
“好的,请您安心等待,大概在晚餐后我会给您带来答复。”
来到魔界的第一顿晚餐,是艾伦这辈子吃过最味如嚼蜡的一餐,当然有这里的料理水平确实不怎么样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内心的焦虑,对那个还没到来的答复的盼望和畏惧。他慢慢切着盘子里的面包,一小口一小口塞进自己的嘴里,用口水化开食物,然后咀嚼两下生生吞下去。他想快点结束这顿痛苦的晚餐,又不想太快就迎接未知的审判,最后在餐厅耗了有一个小时才放下手中的餐具。
他擦着嘴的时候,一直等候在门外的女仆走到了他的旁边,站直。
“怎么样……?”艾伦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殿下说,不行。”
意料之中的回复,可能他只是想要求那最后一线看不见的希望而已,结果可能能让他安心,但是更大的可能是让他死心。艾伦后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他知道自己还不是,但是也不远了。
没有哪个生命会干坐着等待自己的死亡,即使是蝼蚁被人捏在了指腹之间,也会用尽全力挣扎一番。这几天艾伦一直没有出门,也没有答应魔族那边的邀请去参观什么宫殿花园景观。在最后一个晚上到来的最后这些天,他将自己锁死在房间里,不进食水,抱着自己的水晶球在疯狂地演算。
这是他的能力,在没有自发进入预知状态的时候,他可以通过演算来模糊推测未来会发生的事情来模拟自己该作出怎么样的应对,但毕竟违背法则,又没有共鸣状态的保护,连续几天不眠不休的演算让他双眼血丝横布,精神恍惚,整个人憔悴了很多。
即使他这样努力,目前为止他如何算都只有那一条路,各种前提下不管他如何应对,结局都是死亡。当然,这里的前提不会包括梵阖只是想单纯和他聊天。
第四天,艾伦终于意识到,如果这样下去,那他可能还没有面对梵阖就先把自己搞垮了。艾伦把水晶球放回了盒子,躺在床上开始睡觉。
身体进入自我修复状态,艾伦也没有想到,他这样一睡就是一天半。房间门终于被推开时,女仆还是在尽职地站在他的门边,等了这么多天终于有了动静,她安静地向这位客人鞠了一躬。艾伦不喜欢看见这些女仆,他感觉在她们的眼中,他只是一具尸体。
“请给我送一份午餐进来。”他说完,又关上了门。
不管艾伦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多少天,不管他用水晶球将自己的死法和活路算了多少遍,到了第九天,他总是要出来,上最顶层和梵阖见面。
观礼队伍这边一直知道这件事情,他们虽然也担心,但是并不认为梵阖真的敢杀死艾伦,他们更担心的是艾伦会不会在交谈时被套话或者被下暗示。这种心理下,他们其实对艾伦这些天把自己锁在房间如临大敌的态度很不理解,甚至有些觉得丢脸。
晚上,艾伦在希尔斯长官的带领下,踩上了微型传送阵,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用过的这么微型的传送阵了。
空间被阵法上的神秘法则撕裂,眼前虚晃一阵,艾伦眨一下眼睛,看见了一扇刻着复杂图腾的红色木门。
这里是魔王的书房。
咯哒一声,书房的门被侍卫从里面打开,艾伦捏紧拳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慢慢走了进去。梵阖撑着下巴,正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子前发呆,被他的脚步声唤回了神,眼珠转动,苍白色的瞳孔看向这位不敢用力呼吸的神选子,挥挥手让所有侍卫下去。
“现在是我们的聊天时间,你们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于是书房里除了梵阖和他以外的所有侍卫仆人都像流水一样安静的涌出门外。
艾伦并不喜欢这样的独处,没有其他人待在这里,他可能会少一些羊入狼群的压迫感,然而没有其他人分散他的注意力,他也会更加紧张。但是他没有发言权,因为坐在这里的人是梵阖。
“好久不见……嗯,哦,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梵阖笑起来的样子很温和,“初次见面,我是梵阖,那个死掉的东西的姓不配冠在我名字后面,所以我名梵阖,姓梵阖。”
艾伦尽量将注意力集中在后颈滑落的汗水上,回:“呃……我叫艾伦·利尔。”
“原来是利尔先生,久仰大名,我很久以前就一直在惦记着想要见你一面,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这次观礼能选中你过来,也算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吧?”
“嗯……”
“利尔先生不用太紧张,我今晚找你上来聊天,并不想聊那些两族之间的政交利害,只想和你交心,聊一聊有趣的事。”
不……艾伦情愿和他聊两族关系利害。但是梵阖不管,他也懒得等艾伦回应,直接开始正题:“想来大部分人对我和禾李小姐的关系有所耳闻。”
艾伦逐渐找回自己的说话能力:“……是的。”
“其实我和禾李小姐是真心相爱,虽然她是神女而我是魔族。当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单纯的少女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目光总是会忍不住朝她的背影追逐,她站在一个和我黑暗的过去完全不同的世界里,那是我永远企及不到的美好……”梵阖似乎有些口渴,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里面清澈却有些像油般粘稠的液体,然后接着说,“然后我就每天跟在她的身后,我本来只是想默默地注视着她,观望那种美好,但是你要知道,魔族的占有欲总是很强烈,她身边的追求者也不少,我最后还是没有办法忍受……然后我就向她求了婚。”
艾伦的脸上很认真,看上去他变成了一位很虔诚的倾听者,但是即使他不演算,心里也很清楚,梵阖的叙述里可信度低得可怜。
“她当然很吃惊,麦宜从来不知道在她的身边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变态,我想她当时是有点惊慌的,但是良好的教养让她强行冷静下来,她拒绝了我。 ”
“她的拒绝很合情合理,但是你知道,我是一个魔族……虽然她当时还不知道。被心上人拒绝的感受真的会让人疯狂,你……可能不懂,但是我很清楚,当时我满脑子都是将她吃了,将整个学院的人都吃了,把全世界的人……”
说到这里,他凉凉地看了艾伦一眼,艾伦身后又是一阵冷汗,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难受。
“然后呢?”艾伦轻声问。
“然后?然后我就冷静了,我想保护这样的美好,然后我就开始追求她。”
“……”艾伦等了一会儿,见他似乎又不打算继续编下去,硬着头皮问,“……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相爱了,你们知道的,我又向她求了婚,她同意了,我们还结了婚契。我跟学院请了假,带她去人界度蜜月……我想想,好像是在斯洛……对。这种隐婚的禁忌感带给我们的感觉真的很强烈……你不懂,那个月我们很疯狂,将自己投入在玩乐之中,好像这样就能逃避一切:种族对立、生殖隔离、性格不合、生活习性相反……”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艾伦一眼,他正将左手藏在大腿侧紧紧捏着拳,冷汗从他的眉毛上滴落,落入地毯的绒毛里,消失不见。
他将酒杯推到一边,也不再讲故事,而是好整以暇地问:“利尔先生,你在紧张什么?”
“斯洛南部……呃,我只是想问一下,为什么殿下和禾李会选择去斯洛蜜月?”
“只是巧合而已,后来发生了一起让全世界悲痛的惨事,这也是我和麦宜不得不提前结束蜜月的原因……真是可惜。”说完,梵阖摇了一下头,似乎真的很遗憾。
梵阖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是现在这样其实和直接告诉他真相也没有什么区别了,艾伦感觉手心很滑,悄悄在黑色的裤子上擦了两下,湿意渗透到他大腿的皮肤上。
“但是后来,我和她的婚契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