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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行观礼的队伍会连夜出发，马车停下后不久，车厢门很快就打开了，麦宜纳尔披上能遮挡住半张脸的头巾，然后神使接引她下了马车。麦宜站在宽阔的集合大厅中，安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人。

大厅角落有一根浅金色顶梁长柱，上面雕刻满了象征着神树的藤蔓纹路，镶嵌的金边更让这个柱子显得威严，这样的柱子在整个大厅里有十六根，极尽神族专业工匠十年的心血，每一根柱子上的藤蔓纹路都没有丝毫重复。

人们总是喜欢偎在角落里的某个建筑物旁边，似乎这样就能够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将自己隐藏起来，那位如日中天的神官也不例外。

这是自那天之后，麦宜真正看见了米娜原本的样子。

脱去了面具，米娜只是一个拥有琥珀金瞳孔的面孔锐利的神女而已，当时的兽瞳大概是她给自己身份上的一层伪装，但是天真又愚蠢的麦宜纳尔却完全相信了自己双眼的判断，从来没有想过用精神力试探她是否是真的兽族。

麦宜有些自嘲地无声笑了一下，在某种心理的作用下，早已恢复如初的胸口有些隐隐作痛。

艾伦利尔还没有到，米娜看上去想要站在角落里安静地等待小神官的接应，奈何她的身份实在难以让她得到真正的消停，不断地有一些其他神官前往和她交谈，不胜其烦的公主近侍脸上稳重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不再掩饰浑身不耐烦的意味，成功让周围的人停止了前仆后继献殷勤的步伐。

作为一位优秀的近侍，米娜对周围的警觉度极高，麦宜的目光只是稍长时间停留在了她的身上，便很快让米娜注意到了不善。如剑般锐利的目光一下循着刚才的感觉找到了麦宜大概的位置，米娜眯着眼睛，打量那处站着诸多刚来神官的地方，寻找刚才视线的发源地。

麦宜纳尔早早无比自然地转移开了双眼，强制自己的心脏不再跳动得过于剧烈。还好头巾能够遮挡住她难看的脸色，不然她怕自己会一下就被米娜看出不对。

不管怎样，身份不寻常的米娜不可能会被晾在角落里太久，专门负责接引她的小神官很快就赶来，带她去了大厅外。压迫在麦宜心口的那种感觉终于全部散去，她无声地呼吸两下，面上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仿佛至始至终都是那样平静。

负责排列普通神官队伍的小神官也很快赶了过来，带着麦宜纳尔和身边的一众神官去了外面的出行道。为每位出行神官和特殊身份神族准备好的马车早已经停在出行道上，按照一定的顺序排列整齐。麦宜纳尔被小神官带到了中间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前，这就是之后一周她会一直乘坐的马车。

“请。”小神官简短地说了一声，便很快退下，指引下一位神官。

麦宜撑着车夫的手，踩着阶梯上了车厢。车厢里设置了空间魔纹，将原本的空间扩大了三部，也能算得上一个小型房间了。车厢门关上，里面的空间和外面的世界便微妙地隔绝开来，声音不再能相互传递，除非里面的人愿意。

安静点也好，麦宜纳尔走到躺椅上坐下，闭上眼睛将脑子里的一团混沌全部清走，让心境完全平稳下来。然后她从空间袋里拿出了一本书，开始慢慢地看。

队伍从第二层出发，会一路向下，穿过第三第四第五六七八层，然后到达神界与灰地的缓冲带第九层。

神界第九层。

自从魔族出现之后，神册上就再也没有出现下一任神选子，神界的层主自此只剩下八位。远古时期的第九层是专门用来流放惩治神界重犯的地方，而如今失去第九层层主，再将罪犯流放到这里，只会让这片开阔的地界变成他们的天堂，所以现在的第九层只是一片罕有生命痕迹的的沙地。

因为没有足够的人来维护，第九层的阵法便只有一道，也是与其他界相通的唯一一道阵法。队伍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可以在各个界层不断动用阵法穿梭空间节省赶路的时间，而必须在这片广阔无垠的沙地上不停地奔跑、不停地奔跑，奔向那个唯一的目的地。

麦宜纳尔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打开了马车的窗户。失去车厢的阻挡，滚烫的空气瞬间涌到了麦宜的脸上，距离窗口最近的右手一下被烫得发红。

神界没有太阳，白天与黑夜，天空都在放着幽白的光，区别只在明亮程度而已，所以沙地的沙子总是在无时不刻吸收着热度，只在夜晚光照不足时散失部分，经年累月下来，神界第九层的环境已经到了一般神族难以承受的恶劣程度。

麦宜的战斗能力是不强，但是对于已经长出六片翅膀的她来说，这样的温度已经不能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沉寂了许久的车厢忽然有了动静，坐在外面的车夫不可能感觉不到，只不过他当这位神官心底还存着对第九层的几分好奇，也不担心这里的温度会蒸坏神官，所以只是意思性地劝了一下：“大人，外面的环境虽然伤害不到您，但接触久了对您也没有什么好处。”

麦宜纳尔点点头，面上表情没有变化，只是问他：“确实很热，神殿那边有为你们做什么准备吗？我记得一般的神殿长袍似乎没有抗热的功能。”

“神殿有特制的长袍，除了一般的防御功能，还加了可以抵挡强热的效果。”

“那还算是用心了。”麦宜淡淡地夸了神殿一句，又问，“半路不会休息一小段时间吗？你们这样一直赶路也很辛苦吧。”

“辛苦倒是有一点，还是能够忍受的。神殿厚恩，会在到达传送阵后安排大家休息半天，那时各位神官也能够出车厢活动一下。”

“那就谢谢神殿。”

“咳。”

听出这位神官对神殿不以为意的态度，车夫感到奇怪，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只能尴尬地以咳嗽结束这场对话。

第87章

一路畅通，传送阵很快就到了，现在正好是夜晚，沙地的热度刚开始消退，还是那么逼人。就像车夫说的那样，神殿安排大家自行活动一段时间，让总是闷在车厢里的各位神官出来透气。

说实在的，这样的环境真的不太适合透气。

“我情愿待在车厢里……真热……”

“衣服又要换一套了……怎么在这里停下，还不如接着赶路……”

麦宜听着旁边马车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埋怨声，面无表情地看着更前面的两辆马车。一辆暗金，一辆纯白，艾伦和米娜就分别坐在里面。

如果说队伍会在半路停下，她说不定会硬下心，想点办法，把他们中的一个引到沙地深处解决，再掩饰好继续赶往魔界。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她很难下手，而且基于某种心理障碍，她也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错过各种机会。只是这一次，机会很明显，让她放弃的理由也太过正当，压在她心上的负担分不清是更重了一些还是消减了不少。

麦宜吁了一口气，关上车门坐回长椅，打开刚刚的书，盯着上面的字发呆。

夜晚渐深，沙地的空气终于不再像白天那样焦灼。有好几位神官走出了马车，在传送殿门外看这难得一见的沙漠风景。一直守在门口的神使终于有了表现自己的机会，端食送水，忙碌起来。

暗金色的马车有了一点动静，车门打开，下来了一位男人，那是第八位神选子艾伦。

“大人……您也出来走动吗？”

艾伦不擅长交际，被别人搭话，脸好像瞬间就被沙地余热蒸红了。

“一直坐在里面……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他不自在地看着地面，这样的他让无数想献殷勤的人双眼放光。

“大人……”好几位神官又前来围住了他，不远处还有不少地位更低的神官在观望着。艾伦终于有些承受不来，连忙告辞。

“外面真是太热了……我想回去看书，各位活动两下就好，别总在外面遭罪了，也早点回车上吧……”

麦宜纳尔一直坐在车里，从听见他的声音开始，就放下了手里的书，靠在打开的窗口旁，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位像邻家男孩般纯良的神选子。

如果不是哥哥告诉她，她永远都不会想到，就是这位看起来单纯无比不善交际的神选子，在用他的占卜能力帮着爱利威尔，不惜一切代价对抗梵阖，哪怕那个代价是她，第四位神选子。

或者说，自艾伦掌握了占卜能力以后，在他和爱利威尔的眼里，她就已经不是第四位神选子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掌握的情报究竟有多少。他们知道的越多，那恐怕她在他们的眼中就越不重要，换个角度，也能说是越重要，只不过是有很大利用价值的那种重要。

余光里，纯白色的那辆马车也有了一些动静，麦宜匆匆看了那边一眼，放下了挡帘。艾伦和她一样是不擅长战斗的神选子，她可以保证自己的观察不被艾伦察觉，但不能保证米娜会不会瞬间抓到她的目光。

米娜下了马车，脚步不停朝艾伦那辆车走去。这些天心里萦绕着她心口的那道阴霾，似乎被酷热的温度放大，让她的眉心一刻不得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