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没听见我后来说的话,更何况,他在泰国再厉害,也没办法插手兴城的事。”
“那……”
其实宗路话里的指向已经很明显了,但她也更清楚那个人对宗路的含义,仍抱有一丝希望。
“我以为,他们至少能保留一点人性,可你看看,他们为了逼我,都做了些什么!”
巨大的悲伤笼罩了他,那张脸上的神色沉默而又悲哀,眼尾氤氲的红色泛滥至耳根,眼泪从无神发灰的眼睛里滚落。
“和我阿妈情如姐妹,抚养我长大的人,一边杀了人嫁祸给我,一边派出杀手打算截杀我。我最最尊敬的长辈,如兄如父的人,我口口声声叫着安哥的人,先是拿你和罗文,现在又拿海婷来威胁我,都是为了我手上的那条线。”
“就为了那一条线!”宗路嘶吼出声,想要把一根烟塞进嘴里,可是手颤抖得厉害,身子也颤抖得厉害。
明禧也哭了,眼泪一滴一滴地砸落在地上,在瓷砖上晕开一片片水花,她只能将痛苦的宗路搂进怀里,让情绪崩塌的他有一个栖息之地。
明明没有下雨,两个人却都染上了一片潮意,随时都要溺闭在这悲哀之中。
许久之后,宗路才拍了拍她的背,从她怀中退开。那向来傲挺的脊背,此刻有些微弯,面上的情绪平淡,却又让人感受到一种深藏的无力感。
“没关系的,阿路,错误的路线,我们就一点点把它纠正过来,你曾经犯下的错,你已经在补偿了,它不会是你一生的污点。至于别人……”明禧的声音清脆,带了点温柔,却极为有力地,一字一字砸在他的心上:
“如果人已经没有人性,那就用野兽的法则去对待吧。”人性的苛责,无法在兽性上实现。
“如果暴力是解决的唯一手段,那就不要在乎撕咬的结果是不是死亡了。”
宗路怔怔地望着她,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都没说。
不知是哪里传来的水滴声响,啪嗒一声,像是眼泪坠下的声音。
最终他还是望向远方,在清晨的黎光中,吐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旱季也会雨落,他们终究,都要向前走。
第0046章 46.爆炸
明禧正在和同事对接手头上的工作进度,她虽然想陪着宗路一起去把海婷救回来,可宗路说什么也不让,海上飘泊太辛苦,不可控的因素也太多。且展览开展在即,她为了这次展览筹备许久,也不是轻易就能放手交接。
“哎,明禧,这幅画你看放在哪个位置合适?”同事带着工人举着那副两米宽的《油棕记忆》走了过来。
明禧心突然一紧,那天锦叔的神态又浮现心头。她快速查看了一下设计稿,给工人指明了位置。
“那里,对,灯光也要调整一下,这里适合用冷光。”明禧指挥好工人,看向了站在门外正在和罗文说话的宗路。
“所以你决定了?”罗文将烟屁股扔在脚下,狠狠踩灭。他的额头上还包着纱布,脸上也有未愈合的伤痕。
“他们都做到这种地步了,我再手下留情也没用。”宗路的声线比以往淡漠许多,只是偶尔在回头望向屋子里的身影时才会带上一点温情。
“行,沙巴家那边我来解决,志文已经跟他那老同学谈过了,到时候会在阿罗吡的庆功宴上隆重登场,给他们送份大礼。但是人,还是藏在你这吗?”
“没必要藏了,我没想到叶祖泰那是蠢货会把明禧的身份认错,明禧现在在潘帕那里露了脸,也不安全,让那女的直接现身才是保护她。”
罗文有些烦躁地挠了挠了脑袋,不停地在原地踱步。“其实潘帕这么几次三番来找你,为什么你一直不松口,让潘帕来管理总比落到叶趴地那孙子手上好。”
“泰国和柬埔寨刚刚才决定停火,谈判就在大马举行,你以为潘帕为什么来这,泰国军方一向亲美,他拿这条线路不只是走私军火这么简单,稀土资源才是大头,从中国流出来的稀土资源你觉得会被送到哪去?真要这么干了,我阿妈能从地底下跳出来拉着我去见拿督公,顺便带你一起。” ? 宗路不咸不淡地瞥了罗文一眼,对方立即噤了声。
“……我也没想这么多,我就觉得这烫手山芋趁早甩出去的好。”
“你以为我消失那一个月是在干什么,我已经安排好了,本来是想先解决沙巴家的事,不过……”宗路往嘴里塞了一根烟,将后半句话湮灭在烟雾之中。
“我先去把海婷带回来,你这边想办法牵制他们,别让他们来捣乱,毕竟到时候在船上通信没这么方便,我落地了就会联系你。”宗路开始跟罗文安排他离开后的事,将要点一一嘱咐清楚。
“明禧你准备怎么办,一起带着去吗?”罗文顺口问了一句。
宗路却无言以对,显出难得的犹豫。“我没想好,我不一定能保证她的安全,罗文,我没这么自信了。”他的脸上浮现少见的懊悔。
“皮卡说最近有一伙锚地盗窃的团伙在海上很活跃,今年上半年就抢劫了60多艘船,海事局的人一直在监视他们,主要还是先把海婷救回来,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罗文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行,你什么时候到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到时候派几个人过来。哎,我烟没了,你陪我去趟便利店呗。”
宗路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你现在是穷到连一包烟都要我来付钱了是吗?”
刚想掏出卡扔给他,罗文就死皮赖脸地拉着宗路一起走了。“哎哎,你看你家明禧工作这么认真,你去买点好吃好喝的犒劳一下人家,别一天天的不解风情,明禧迟早把你甩了。”
两个工人抬着架子和他们擦肩而过,其中一个还撞上了罗文。罗文捂着肩头忿忿转身:“oi,长没长眼睛,这么宽的路怎么就撞上来了!”
“行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多弱不禁风细皮嫩肉吗?”宗路对着罗文招了招手,让他别再耽误时间。
罗文悻悻地追上宗路,跟他抱怨道:“我觉得他们就是故意的,你看那~么宽的路都撞上来,连个道歉都没有,现在这些工人眼睛都长头顶上的哇,肯定都是些印尼来的小年轻,为了潮流头发都全染成红色的。”
“你自己三天能换五中颜色,人家工人换个”宗路嘲笑的话说到一把戛然而止。“你刚刚说什么,什么颜色?”
“红色啊。”罗文指了指刚刚工人离开的方向,“后面那个个子有点小的人头发是红色的,你别说,还有点眼熟,长得挺像……celaka!那不是……”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回过了头。
宗路心脏瞬间跌落谷底,拔腿就往场馆方向跑去。
罗文见状也啐了一口,立即追了上去。他几乎是跑出了残影,可刚跑出两步,耳边就传来一声巨响。
“轰隆”沉闷的轰鸣自脚下深处炸裂开来,门口搭建的脚手架被掀离地面,又狠狠掼落。空气瞬间被一股无可抗拒的蛮力撕扯,揉碎,挤压。亿万片玻璃暴雨般倾泻炸开,折射着垂死阳光最后的惨白,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罗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残骸之中。
整个展馆已经陷入一片火光之中,他似乎能看到残画在黑烟中弥漫,一切都陷入了混乱了的混沌中。
对了,宗路呢?
罗文四处寻找他的踪迹,在蜂鸣的呜咽声中,他才想起看到宗路在爆炸之前已经跑了进去。
等一下,这两人不会就这么殉情、不对、同归于尽、也不对,这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