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将册子?小心地放在胸前?的衣襟里。
他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的嗓子?发紧,说出的话也带着几分?嘶哑,“你还要我做什么?”
张钺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钥,“张府西角的别院之中,有一处暗格,里面备了?一些?金银。”他将钥匙递过去?,声音很轻,“按名册上标出的份例,你将那些?都分?给弟兄们?。”
接着,他有说道,“暗格里还有一个乌木匣子?,待天下太平那日?,你将这匣子?送到刘江的家中。”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若他们?问起我,你就说我奉命被调去?了?北境。”
“最后一件……”
张钺望着掌心的阳光,五指缓缓收拢,像是要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握住一片虚无。
他说道,“张府的清台阁上,有一间屋子?,里头收着我这两年攒下的物件。等清枝出嫁时,你替我添进?去?罢。”
清泉定定地望着张钺,目光在他眉眼间细细搜寻,他想要找出些?别的意味来。可究竟想找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问道,“是添作?彩礼,还是嫁妆?”
张钺沉默了?许久,才低声答道,“彩礼。”
清泉一听,他说的三件都不是什么麻烦事,挑眉问道,“就这?没了??”
张钺点头,“没了?。”
清泉嗤了?一声,对着他摆了?摆手,“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差事,走了?。”
说罢他转身便走。
张钺站在原地,望着清泉的身影消失在巷角,他才慢慢迈开步子?,继续往西市的方向走去?。
……
清枝手里的菜刀正剁着案板上的菜叶子?,一刻也不得闲。
忽听见城门口的钟鼓“当当当……”响了?六下,这才惊觉已是巳时了?。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心里想着,张朝怎么这个时辰还不回来?
正想着就瞧见厨房门前?的帘子?被人一挑,张朝左手拎着五条草鱼,右手提着四块嫩生生的豆腐迈了?进?来。
清枝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可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却悄悄落了?地。
还好?,这人没像小侯爷那样,不声不响地就没了?踪影。
清枝撩起衣袖擦了?擦手,问道,“怎么耽搁到这时候才回来?”
张朝笑?着回道,“今日?集市上的鱼卖得俏,我一路寻到西市最末那家铺子?,才挑着这几条。”
清枝抿了?抿唇没接话,接过他手中的鱼,转身就往水缸那边走去?。张朝把?豆腐搁在厨房的陶缸里,又折了?回来,自然而然地接过清枝手里的活计,“我来。”
清枝松开手,见张朝已经麻利地刮起了?鱼鳞,刀背在鱼身上刮出“沙沙……”的声响,她便也不多言,转身往灶台走去?。
忙过午时,待店里的伙计收拾完碗筷和桌椅,店里总算得了?片刻清闲。
每到这个时候,清枝都会倚在二?楼小间的窗边,看着滔滔不尽的江水,感受江风挟着水汽扑面而来,拂在她脸上。
这时候的张朝最是心安。
他喜欢不声不响地坐在清枝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日?子?如流水般静静淌过了?三个月。
每日?晨起来食肆开张,暮色便锁门打?烊,灶台里火苗跳跃着,蒸笼里腾起的热气裹着一阵阵饭菜的香气。
这样安稳的日?子?,让张朝偶尔会坐在后院,望着天边的流云出神。
他想,若是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多好?。
可就在某个普通的夜晚,一只灰鸽扑棱棱地落在了?他的窗棂上。他解下鸽腿上的竹筒时,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下。
张朝盯着信纸看了?许久,他离开的日?子?,到了?。他闭了?闭眼,然后将信纸凑近烛火,看它渐渐蜷曲,烧成了?灰烬。
翌日?,天色骤变,岭南冬日?里罕见的暴雨,倾盆而下。雨点子?噼里啪啦地砸在了?青瓦上,此时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显得格外冷清。
清枝托着腮坐在二?楼窗边,望着外头模糊的雨幕出神。
张朝在她身旁坐下,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呆着。过了?许久,他才轻声开口,“清枝,我要走了?。”
雨声忽然变大,水珠溅落在了?窗台上。
清枝的睫毛轻轻颤着,仿佛没听见似的,依旧望着外头,张朝也没再说话。
又过了?许久,清枝才开口,声音极轻,“几时走?”
“今晚。”
“好?。”
清枝不再多话,默默站起身来,轻轻下楼去?了?。
清枝早早关了?食肆的门,又打?发两个店小二?回家去?了?。她钻进?厨房,锅铲翻飞地忙活起来。郭大娘在一旁帮着择菜洗菜,时不时递个盘子?递个碗。
还未到饭点,桌上已摆得满满当当。红烧鱼,笋片汤,蘑菇炖小鸡,糖醋排骨……还有几样时令小菜,瞧着热气腾腾的。
清枝擦了?擦手,朝楼上扬声道,“下来吃饭了?!”
不一会儿,便听见木梯吱呀作?响,张朝慢悠悠地下了?楼。
清枝说道,“先?去?洗手。”
三人围着桌子?坐下,郭大娘原想说些?闲话暖暖场子?,可刚起了?个话头,就见清枝低头扒着饭,张朝也只闷声夹菜,竟没一个人接茬。两人的神色比这外头的天还阴沉。她筷子?顿了?顿,心里已然猜到了?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