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天元九年正月十五诞。
“这是她夫君收着的,说是那女子一直带在身上。”
……
谢昀失魂落魄地出了泰安殿。
明日太子殿下要前去太微行宫,他还要去东宫商议同行事宜。
行至湖边时,明月高悬乌桕上,他眺见粼粼波光泛滥,如一池碎银,便又想起坠湖身亡这四个字来,摸了摸口袋里那枚银锁,满目流光成荒凉。
“老师,昀对不住你。”
他擦了擦眼角的湿润,遂转身就要离开此地,忽而见远处一青衫白裙的女子翩然而至。
那道身形瞧着,竟有几分熟悉。
檐雨走到他跟前,手里提着盏宫灯,只微微屈膝行礼:“殿下久等不到太傅,便让奴婢来寻一寻。”
月色下,婀娜的身影伫立湖畔,恰似淡淡妆成。
谢昀立在那处动也不动,一颗心忽然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湿润的眼中流出欣喜与期盼来。
他终于知道,那双眼睛为何熟悉了。
昔年恩师在返回京城之前,欲将女儿嫁他,取了婚书与画像交到他手中:“女子婚前不可将容貌示于外男,我今将蓁蓁画像交由,便已经是认准了你。待到你明年来京城参加了春闱后,她也已及笄,你便可纳采请期。”
那一年岁末,齐国公反了,谢昀远在千里之外收到了顾政熹不拜新君,携着一众朝臣在朱雀门前逼他退位的消息,震惊地无以复加。
等他赶到京城时,顾政熹已身死,还成了所谓的前朝余孽,谢昀在京城逗留了几月,可他区区一届白身,始终寻不到顾家女儿的消息,只得返乡。
多少个日夜,他将那张画像悬挂在书案边,在心中暗暗发誓,必要封疆入相,寻到机会谏言,为老师翻案正名。
檐雨姑娘这双眼睛,与画像中的女子何其相似!
谢昀走上前去,正要问她些什么,却听见那银铃轻响,一下子从幻梦中清醒了过来。
这想法何其荒诞,人已经死了,信物还在他的兜里,又怎么可能是她?
见他动也不动,檐雨又开口问道:“太傅在想什么?”
谢昀回首望了眼天上明月:“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檐雨却不动声色,四下望了一圈:“这秋日里哪有桃花,太傅吟错诗了。”
“随口说的,檐雨姑娘莫要当真。”谢昀的心中怅然,“总有春日,总有桃花,但世间已经再无蓁蓁耳,我到底是负了对老师的誓言。”
“不,你没有。”檐雨提着灯在前小心引路,又觉得这句话过于突兀,便解释道,“那日在殿下书房之中,奴婢听太傅说的,要为顾尚书平反,此事若成,便不算辜负。”
谢昀叹了口气,无形间竟不再对她设防:“……此事也不过是个筏子,即便办成,百年之后昀亦无颜面对恩师。”
檐雨不解地问道:“何故?”
谢昀这才意识到不能再说下去了,挥了挥手:“走罢,莫要叫殿下等急了。”
第19章 | 0019 【500珠】停云霭霭「九」
卫朔带着谢昀与杨公公,一道去了太微行宫,这几日东宫的人得了休沐的令旨,个个神清气爽。
前些天的折腾令檐雨心神俱疲,洗个澡的功夫,靠在浴桶边竟也能睡着。
小萱又拎了一桶热水进来,瞧见面前这一幕,几乎移不开眼睛。
檐雨正闭着眼睛,几缕碎发被薄汗打湿,略显凌乱地贴在额角,白净的脸庞上绯色弥漫,水波正随着她清浅的呼吸微微漾起,托起一对滚圆的乳儿半浮着,便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也比得。
再往纤长的脖颈上看,一团吻痕烙印似的刻在那,应当有些日子了,边缘一圈泛着青黄,小萱霎时红了脸,心中暗忖着,她是什么时候与太子有了亲密之事。
往里添水的时候,檐雨堪堪睁眼。
“我这是睡了多久……”她用手掬起些水泼在脸上揉了揉,“怎么也不叫我?”
小萱继续往浴桶里舀热水:“姑娘就打了个盹儿,没睡多久。”
檐雨按住她的手:“好了,一会儿换你来洗,这些都留着。”
说着,从浴桶中站起身来,朝着屏风旁的衣架走去。
“姑娘急什么,难得有得闲的时候。”小萱取了布巾帮她拭去后背的水珠,兀自感叹了一句,“也不知,太子殿下还要几日才能回来。”
三两下,檐雨就将衣衫穿好,套了襻膊给浴桶里换新水:“太微行宫离京城近百里,光路上来回就得近两日。”
况且那里驻扎着只受调于太子的血盟卫,卫朔此番虽是提前巡查秋猎围场,但应该是去与手下的将士会面。
小萱趴在浴桶边:“符大人的案子昨儿有结果了,他家夫人是下毒的人,这会儿已经叫刑部给拿下了。我听前面的小太监说是符大人要纳妾,家中夫人不允,这才对他起了杀心。”
闻言,檐雨动作顿住了。
“姑娘,你是不是也瞧着符大人不是那样的人。”小萱试探着看她的脸色,“对不对?”
“大理寺与刑部都在,自是有论断。”檐雨面上淡淡的,继续舀水的手却有些颤,“詹事府的事不是我们宫里的人该去议论的,好了,进来洗吧。”
小萱脱了衣服迈进去:“哎呀,我就是觉着,符大人好可怜啊,算起来今日就是头七,家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给他烧些纸钱。”
檐雨伸手摸了摸她的肩头:“前些年没长开,今日看你这胎记,倒像是朵花似的。”
她的指头又绵又软,小萱被她摸得发痒,咯咯直笑,转身时溅了不少水花在檐雨身上:“姑娘别惦记着我这朵花,快去瞧瞧,你自己脖子上那朵花吧。”
还是卫朔那一晚留下的印记,没想到竟然被小萱看见了,檐雨下意识地伸手一捂,面上即刻染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