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因背着画材画具站在楼下,身上落了一层斑驳的白,她抬头看了一眼楼上亮着灯的窗户,呼出一口白汽,上了楼。

供暖没停,一进走廊都能感受到股热哄哄的暖意,徐因肩上的雪渐渐消融,她摘掉手套,用钥匙开门。

罗廷芸听见声响,纳闷说:“谁回来了?”

谢铭的声音一并从厨房传出,“小津没说这周要回来。”

罗廷芸拿着锅铲急哄哄出了厨房,看到徐因后她惊道:“我天,下这么大雪你怎么回来了?飞机没有延误吗?不是说这两天下大雪让你在山城那边多待两天,正好考完了放松放松。”

徐因把颜料放下,脱了外套轻描淡写道:“我坐火车回来的,等高考完再说去哪玩好了,现在也没心情。”

罗廷芸把锅铲塞给谢铭,接了徐因的外套抖掉雪,拿毛巾擦了擦后把衣服挂了起来,笑道:“这孩子,以前怎么催着哄着骂着都不肯学,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长大懂事了。”

谢铭说:“小孩子都这样。”

徐因没有讲话,她靠在暖气片旁边驱着身上的寒意,抹着护手霜。

她想人的长大既不是“一夜之间就懂事了”,也不是“慢慢地就大了”,而是一种叠加态,在日复一日领悟到某一瞬不明所以的事,就会不自觉为之影响,从而变得冷静理智。

晚上吃饭时罗廷芸问徐因这次去山城美院考得怎么样,徐因喝了口汤,说道:“一般般,随缘吧。”

罗廷芸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参加考试前认真得要命,考完试就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谢铭拉了她一下,让她不要打扰孩子的心情。

徐因吃完了饭,放下碗说:“明天我去看补习班,妈和谢叔陪我一起去吧?”

罗廷芸吃惊,“这么着急?你不多休息两天吗?”

徐因脸上没什么表情,“校考没考好,只能在文化课上下功夫了,我不想明年复读。”

罗廷芸无奈,答应她明天早上带她去看辅导班。

徐因抿了下嘴唇,想还是时间太紧了。

晚上主卧里,罗廷芸和谢铭商量,“你说因因到底怎么回事?她原先对学习的事一点都不上心,从去年升高三开始,就跟那电视剧电影里一样,突然就开始发奋图强了。”

谢铭当老师这么多年,见多识广,“正常,以前遇到过这种学生,高一高二只知道玩,高三开始头悬梁锥刺股。”

罗廷芸还是觉得不对,徐因是她生的,她了解,“不可能,因因这孩子做事总是有原因的,你要不要打电话问问小津?他们兄妹关系好。”

谢铭让她自己打。

“我自己打就自己打,小津这孩子也是,大半年了没回来过。你说要不这样,今年暑假刚好因因高考结束,让他俩出去玩吧,你带着。”

谢铭想也不想地拒绝,“我不去。”

罗廷芸气得拍他,“让你干什么都不行,要不咱们两个换换,我去当老师有寒暑假带两个孩子出去玩,你来当会计!”

谢铭尝试为自己辩解,“两个孩子都成年了,让他们自己去出去就行了,我跟着他们不自在。”

罗廷芸想了想,觉得也是,谢铭当老师太久过分严肃,有时候她看着他都会心里一哆嗦,让他跟着两个小孩儿肯定玩不自在。

正想着,电话通了。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妹妹这不是校考都结束了,跟你说一声。小津呐,妈有件事要问你,因因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啊?这几天长吉下大雪,她去山城那边考试,路上不方便,我跟她说让她在那边玩几天,谁知道她坐火车回来了。”

罗廷芸话多,稍微不注意就罗里吧嗦讲多了,等她把对徐因没由来奋发图强的忧虑讲完,通话时间已经五分多钟了。

谢津一直听得很耐心,但等罗廷芸讲完,他也只是说:“她想去上美,不好考。”

罗廷芸叹气,“我一直以为她胡说的,上美离家那么远。”

谢津又不说话了。

“小津?”

“我这边还有点事,”谢津在电话里说:“这两年我在学校不在家住,和因因聊得不多。”

罗廷芸只好挂了电话,她躺在床上和谢铭说:“这两个孩子以前玩那么好,怎么长大就生分了?我记得小津小时候去永川,还说要把因因装起来带走。谢铭?谢铭?又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罗廷芸打着呵欠从床上起来,难得的休息日,她比平常晚了一小时起床。

谢铭和她一样赖了床,罗廷芸拍了拍丈夫,催他起床做饭。

十分钟后,两个人一起到了餐厅,徐因正坐在那里吃早餐,旁边是放着英语听力的随身听。

罗廷芸忍不住道:“你早有这毅力该多好。”

徐因两耳不闻窗外事,继续埋头苦读。

她搬到长吉的第一年刚好是谢津高考那年,他读书也用功,很多时候徐因熬夜看小说漫画忘了时间,半夜蹑手蹑脚洗漱时,会发现谢津房间里灯还亮着。

而后,谢津就会因听到她的动静,没好气地开门说她又熬夜,要没收她的漫画。

徐因推搡着他进房间,把门关上后对他说小点声,真让妈听见就完蛋了。

并顺手在谢津房间搜罗一番,找些零食水果吃。

谢津看她夜猫子作息,一到晚上精神百倍,想了想干脆让她晚上到他房间写作业,写完再看她那堆花费了大半零花钱的漫画,省得她天天摸黑看,把眼睛看坏了。

徐因顺杆子上爬,双手合十许愿,“哥,那我能玩你的电脑吗?”

谢津和颜悦色,“你说呢?”

徐因厚着脸皮说:“我觉得每天玩一小时没问题,哥你放心,我只打单机,不开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