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如既往地上课、煮药,仿佛那叠照片和那通电话不过是一场痴梦。
这场梦持续到程择善发现罗浮玉篡改了遗嘱的那天。
罗金涛说的是真的,他确实是罗仲堂的儿子,罗浮玉同父异母的弟弟。
可惜那晚见不得光的勾当注定被他咽进肚子里。
他没有证据,他羽翼未丰。
程择善选择蛰伏在罗浮玉身边,这一待就是八年。
八年里他看着罗浮玉因为罗仲堂病重,她成了罗氏的假飞鸟,真困兽。
他看着她结婚生子,看着高挚通过婚姻父凭子贵,看着他正大光明地在罗氏发号施令。
如果说高挚是替罗浮玉背黑锅的傀儡木偶,那程择善就是直接和非法勾当接触、永远在阴沟里行走的老鼠蟑螂。
"1998年曼谷钱庄的账本复印件,2001年金三角货运单,2003年濠城赌场股权代持协议......这些年,师弟倒是攒下不少家底啊。"
耳边是罗浮玉如数家珍般将这些年程择善为罗氏干的脏活摆上台面,成功把他的记忆被带回他真正开始替罗浮玉办事的1998年。
金融风暴席卷东南亚的那会儿是他陪在罗浮玉身边,在曼谷股市中杀出血路,彼时高挚还在高氏当普通员工,而他衬衫袖口的血渍已经洗不掉了。
“去年年底帮三房做假账的时候,你的表现倒比今天坦荡些。”罗浮玉把玩着腰间佩环,"做了蟾宫的白手套,又给三房当眼线,师弟不怕精神分裂?"
程择善逼近半步,檀香混着龙脑香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还是不比姐姐当年修改遗嘱时的坦荡。"
他逼近的身影遮住长明灯,在地面投下巨兽般的阴影:"罗玄乙,父亲知道你这样利用我这么多年,看着我为你游走奔波而你坐享其成么?"
"先别急着和我算账,我的还没算完呢。"罗浮玉的瞳孔一瞬间涣散又聚拢,她忽然轻笑,指尖抚过程择善痉挛的手背,"教唆我三叔家的厨子做了虾饼,能联系到罗氏的专用医生,给我的止痛药掉包......
“哦,还有最重要的,我香料里的致幻剂也是你加的吧。”
罗浮玉倚着门框,看见程择善颈侧青筋突突跳动 ? ? 她很喜欢看他每次答应替她干脏活时的生理反应。
她知道程择善打小就爱捣鼓香料,云虬洞许多焚香都是他负责东南亚的一些黑色交易时运回来的,其中以蟾宫的尤其名贵。
元旦那天罗宅梅园里散发的降真香让罗浮玉恍然,这些年用惯的刀终于明晃晃地悬在自己头上了。
“一边篡改青岩子给我的推演,一边给我带所谓能借寿的经文,真要清算起来,给你在云虬洞立个往生牌位都算我慈悲了!"
话音刚落,程择善狰狞着掐住她后颈按向案头。
罗浮玉的视线穿过他震颤的肩膀,落在五年前那个暴雨夜,她裹着冷雨踏入病房,把亲子鉴定报告放在父亲输液的手边,告诉他的算盘即将落空。
什么怕她孤独的小玩伴,当年从马厩捡回来的根本就是一只不会叫但会咬人的狗崽子。
罗浮玉低咳几声,任由咳出的鲜血顺着唇角滑落:"养了这么多年,我以为师弟也该知道什么时候该对主人露肚皮。"
程择善还沉浸在愤怒中,喷在她耳边的喘息炙热:"姐姐,我要你拿着码头监理权转让书在我母亲坟头签字。”
罗浮玉笑地恣意猖狂。
"签字?可惜,我只会派人把化纤厂的排污管接到她坟头。"
第0045章 养“虎”为患
罗浮玉想起当年的自己得知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弟弟时,从震惊愤怒到生成计划只用了一个晚上。
发现那个女人在蟾宫后门徘徊时是个意外,她没有在意,只是叫道童劝离。
直到那次小浣熊走丢,她亲自去前殿寻找,又看到了那个女人,躲在红柱后眼含泪花的看着某一个方向。
罗浮玉顺着视线看见了正在值殿的程择善。
心思细腻如她,没有打草惊蛇,立刻让人把女人“请”来了蟾宫的暗室。
罗浮玉嚼着桂花糖,听着女人声泪俱下的陈述,她说她以为可以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可是现在发现拿了再多钱还是抵不过思念。
那个女人还试探着表达了想要进罗家的意愿,甚至主动提出让儿子过继到她母亲名下。
罗浮玉只是笑着说为她先安排住处,然后就让人把她送到了东南亚的庄园里,看似安顿实则囚禁起来。
一道抵达的还有她的原话。
“你儿子进族谱的唯一可能,就是供台上摆牌位,陵园里竖墓碑。”
安排好了一切,罗浮玉看着值殿结束归来的少年,难得动了恻隐之心。
留在身边糊里糊涂地养着也不是不可以,她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罗浮玉就这么一直等着父亲主动坦白,等到他重病,等到他昏迷,等到他弥留之际,她拿着那份遗嘱打碎了她努力粉饰太平。
父亲解释为把人养在她身边,也是为了自己去世后让他能帮衬自己孤立无援的女儿。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罗浮玉早就不需要了。
不需要什么狗屁帮衬的套话,更不需要多出来的弟弟来瓜分她的权力财产。
再听到东南亚那边的消息是罗浮玉流产后的一个月,下属说那个女人抑郁而终了。
何尝不是一种命中注定。
想起那场流产,罗浮玉对上面前程择善的眼,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你最好对我客气点,不然就等着我把你母亲的骨灰撒进你想要监理的那座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