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郑地主家插五天秧工钱是二十文,那砍柴应该也差不多。
我期待地抬头看他,他拿着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点点头说:「好,我明天上山给你砍。」
9
为了给娘惊喜,我跟那个叫刘青山的叔叔说好,让他跟我们分开砍,砍完了,再一起送到我家。
五天后,院子里有一堆小小的柴,是我跟娘砍的。
青山叔叔拉来了好多好多、可以生出几十个院子里那堆柴的柴,比刘叔带着刘小花几个哥哥砍得还多。
娘跟我看着那些柴都傻眼了,我蹿到青山叔叔旁边,高兴地说:「这都够我们烧一个冬天了,叔,你真厉害。」
娘拧着眉问我:「是你去要的?」
我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花钱了,雇他砍五天,二十文呢。」
娘舒了一口气,赶紧回屋又拿了很多钱,有我们钱匣子里一大半的钱,递给青山叔叔说:「对不住了,我家孩子小,还不懂事。这些柴就算在镇上卖,也能卖好几百文。我先给你这么多,剩下的,等开春一定还。」
青山叔叔掏出我给的二十文,闷声闷气地说:「说好二十文,就是二十文。」
然后放下最后一堆柴,头也不回地走了。娘去追,一直追到破屋子,可叔叔怎么都不开门。
她回家指了指我:「你呀,坐下,娘教你工钱到底怎么算。」
娘掰着指头告诉我,郑地主是看我可怜才管我五天饭,还给我二十文的。正经插秧,没人会请几岁的小孩儿。像青山叔叔那种块头的,干五天活少说得二三百文。更何况他砍的那堆柴,冬日里能卖个五六百文。
娘叹了口气:「这下人情欠大了,小兔崽子,既然是你惹的,明天带上抹布扫帚跟我走吧。」
10
娘一大早就带我出发了,早得青山叔叔还没出门。
然后他家的门就关不上了。
娘把我立在门槛上,阻止他关门道:「要么你让我们帮你打扫家里,要么你就把那堆柴拖走,你自己选。」
青山叔叔似乎被娘吓着了,挠挠头,什么话都没说,留下门就走了。
破屋子还是那么破,也就比娘在的时候干净一点。
我跟娘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才把屋子收拾得像人住的。打扫到厨房,锅里还剩了一点粥。
我拿起来闻了闻,嫌弃地捂住鼻子:「咦,粥都能烧糊,叔吃得可真差。」
娘把那点粥倒进碗里,边洗锅边说:「那也不能浪费粮食,给他留着,但是明天咱再来,给他带份早饭。」
青山叔叔傍晚才回来,后面又拖了一堆柴,他好像靠卖柴火赚钱。
看见崭新的家,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红着脸开口道:「我、我再给你们几捆柴吧。」
娘摇摇头:「青山兄弟,这活儿我们不白干,打扫一次屋子算十文。今天这遭太累了,得算二十文。以后我们定期来给你清扫,抵那堆柴火钱,直到抵完,你看成吗?」
青山叔叔很诚心地点头,娘又接着说:「我看你做饭的手艺一般,不如两餐饭我也给你煮了,但是粟米和菜得你自己出。煮好了,我让珍儿给你送来,一天也算十文钱,怎么样?」
青山叔叔还是只点头,他似乎不喜欢说话。
回了家,娘用树枝在灶膛里沾了黑灰,在柱子上画了长长的两道,冲我说:「看好了,一道就代表十文钱,等画满四十五道,咱娘俩的外债就还清了。」
11
我们五天去给叔叔打扫一回,再加上烧饭,一个月多一点就能赚一院子柴火,我娘赚钱很厉害呢。
青山叔叔也很厉害,他在山里砍柴,都冬天了,还能逮住野兔野鸡,两三天就送来一只让娘做。
肉啊,平常村里人就算抓到了也是拿去卖钱,他却舍得吃,难怪长那么壮。
肉就算放在白水里煮汤都能香死人,我娘手艺还好。先煎一煎,煎出油,再放自己做的豆酱进去炒,等水把肉焖开,我就像小狗一样,围着锅边不停地嗅。
吃点香味也是赚到了呀。
别人的肉,娘决计连一块都不会贪,看我馋得难受,就在锅里放点自家的萝卜白菜,我们借他一点肉味,也过了把嘴瘾。
可过了没两天,青山叔叔又上了我家的门。
那是要吃晚饭的时候,我刚给他送完当天的肉,他端着一个碗,里面有一只鸡腿,一只鸡翅,还有几块肉。
端来了,就倒进我们的白菜萝卜里,指着我说:「我吃不完,小孩子长身体,必须吃肉。」
娘立刻就想用筷子挑出来:「这年头,哪有人嫌肉多的,青山兄弟,你要这样,我不敢给你做饭了。」
青山叔叔按住碗,就不让娘把肉挑回来,倔着脸说:「不给煮,我就吃糊肉,煮糊了,我也送过来。反正小孩不能不吃肉。」
娘不信邪,不再帮他煮饭,可他真的每两天就送一份糊糊的肉过来。
忒难吃,还不回去,我们还得捏着鼻子吃。
这么倔的叔叔,娘只好把饭又捡回来烧,可是她把每天的线画短了,三天,才画十文钱。
12
就这么送着送着,大雪飘下来了。
雪盖到小腿那天,我送了今年最后一顿饭,剩下的,只能开春了再接着算。
可第二天就有人在门口咚咚咚地敲,青山叔叔举着一块腊肉,不好意思地看着娘:「我不让小珍送饭,自己过来吃行不行?」
外面白白的雪地上,是一连串深深的脚印,那能让我跌倒的雪,在他脚下听话得不得了,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