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那就换人,下一个更可靠。”秦氏求之不得。

她如今只这一个女儿,也没指望孩子有多出息,嫁得如意郎,如同桑柔那般被夫君宠着爱着,安稳过这一生,便足矣。

可显然,郑璟不行,他待晋湘的情意不够。

“可母亲您和父亲---”

“好啦,你还要为一个男人和我犟到什么时候,不就是你来葵水,身子不适,被他撞见了,帮你寻了衣物,又给你弄了热糖水。这事儿,换做家里的下人,也做得,且做得更周到。”秦氏只觉自己这个女儿魔怔了。

晋湘却道:“可母亲,他不是下人啊,他完全可以视而不见,不必为我做这些的,可他做了。”

桑宥就做不到这样,是以,她对桑宥,也仅止于少时的友谊。

秦氏抚着额头:“你行行好,少说几句吧。”

儿女是债,一辈子都还不清。

书房内,教习结束,先生离开,留了不少作业。

晋琛身板尚且单薄,但已能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一笔一划地持毫书写,分外专注。

郑璟立在一旁,颇为心不在焉,还是晋琛留意到男人的不对劲,唤了一声,问是不是小姑母又来缠他了。

六岁的幼子,看着虽小,却天生聪颖,也能一知半解地懂得不少事了。

可郑璟难以启齿,只觉男女之事,还是不要让小世子太早悟到,并非益事。

晋琛搁了笔,清澈明亮的眼神透出一股狡黠的光彩:“我可以帮郑叔解决烦恼,但郑叔也得帮我做件事。”

有其父必有其子,郑璟从小童身上看到了晋擎幼时的影子。那时候六七岁的晋擎,已经懂得利用自己异常灵活的脑子,说动他们替他干这干那了,然后自己轻轻松松的,半点麻烦都不沾身。

但,若能叫晋湘死了心,不再来找自己,也未尝不可。

郑璟动摇了。

是夜,简陋的深巷里,一户人家把门窗打开,借着月光犹在做活。当家的男人站在门前骂骂咧咧,屋里的母女俩早已麻木,坐在窗边,抓紧赶着绣活。东家催得紧,不早点做完,迟了半刻,还得罚钱。

然而,男人骂起来就停不下来,什么话都往外蹦,到最后竟连娼妇都蹦了出来。

最终,小姑娘忍不下去,拿过搁在墙角防身用的菜刀就朝男人挥了过去:“你又是什么,靠女人赚钱养活,你又配当人丈夫当人父亲了?”

八九岁的女娃娃,太早尝过生活的艰辛,和数不尽的苦难,早已没了小小少女的天真,那刀劈向自己父亲的模样,不见丝毫惧意。

“臭丫头,反了天了,早知道就该丢了你这赔钱货。”男人哇哇叫得更厉害。

一道长长的身影隐在暗夜下,悄悄地来,又悄悄离去。

回到府里,郑璟如实告知小女孩家中境况。晋琛安静听着,忽而一笑,终于有了点孩童的样子。

郑璟心头咯噔一紧,该不会,可这女娃家境太糟糕,父亲又那么个德性,属实不妥。

然而,晋琛郑重对郑璟道:“烦劳郑叔同父亲说一声,我的伴读已经有一个人选了。”

133 ? 着急

◎谁乃天命,谁主沉浮◎

待晋侯夫妇听闻儿子已经为自己选好了伴读, 正要将儿子叫来问问,却得知晋琛带着比他还大上两三岁的女孩去了练武场。

理由也很正当,美其名曰, 训一训他选定伴读的胆量。

晋擎本想一个人去看看那边是何情况, 儿子整的又是哪一出,可这回桑柔也异常坚持,非要同去,亲眼探个究竟。

毕竟这小姑娘是儿子自己看中的第一个伴读, 半点都不能马虎, 不说别的方面,人品必须过关。

夫妻二人赶到练武场,到了射箭的靶场这边,就见一衣着寒酸的小姑娘背脊直挺地站在靶前, 头顶搁着一个金元宝。而他们的儿子就在另一头,肩背舒张,拉开了能工巧匠为他特制的弓弦, 手略一松, 便听得嗖的一声, 不待人看清,小姑娘头顶的金元宝便咚地一声掉落下来。

云芩转过身,捡起掉落在后面的金元宝,紧紧攥在手中, 尚且稚嫩的面上却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沉着,她走过来,看着晋琛道:“世子箭射了, 我也还活着, 那么, 这个金元宝就可以随我处置,世子不得再要回。”

晋琛却没看云芩,而是转头望向一旁静默不语的父母,露出一口整齐小白牙:“父亲母亲,这人当我伴读,你们觉得如何?”

他觉得,有意思。

晋擎挑起了长眉,看向身旁依旧沉默的妻,似乎在说,夫人,这个家你做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了算。

桑柔不看丈夫也不看儿子,在男人不赞同的目光注视下,把小女孩叫到身边,温言道:“你也看到了,我这儿子可不是省油的灯,这回你运气好,下回可就不一定,且我们当父母的,有自己的事要忙,未必时时都能照应到,陪着这孩子玩,本身就极其冒险,只问你可愿意?”

一般人是不会愿意的,然而云芩眨眨眼:“陪世子玩,可以拿很多工钱么?”

不知哪个人冷笑了声,桑柔一眼扫过去,登时消了音。

晋琛到底小孩子性子,有点急:“当然多,你傻啊,自己不会算算。”

“晋怀远。”晋侯沉声警告。

晋琛将弓交给侍从,乖乖地到父亲身边站定,闭嘴不言的样子,又是个白净秀气的玉面小公子。

桑柔指指自己儿子,再对云芩道:“我这儿子脾气不算多好,所以,我给你的工钱,绝对比你和你母亲在外做工要多不少,但你要付出的,或者承受的,也不会少,以后遇到的问题甚至更为棘手,你可以回去多考虑几日,不必勉强,只问自己,想,还是不想。”

然而,不等云芩考虑太久,她的金元宝就被她爹发现,欲抢夺时,云芩咬伤了她爹,带着她娘跑了出来。

母女俩跪到了桑柔跟前。

“夫人,只要您愿意收留我们,给我们一口饭吃,我给世子卖命都成。”

桑柔将母女俩拉起来,命婢女送吃食备热汤,笑笑道:“倒是言重了,只是一份工作,不必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