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却说,‘每一个?雌虫都应该平等地享有雄虫’。这就是你的初衷吗?”

莫伊塞斯偏着头,目光坦诚。

“有什么不对吗?如果雄虫脆弱、不堪一折、容易死亡, 那为什么不应该由雌虫来掌控他们?的生?命?珠宝都被供在陈列柜里,而?不会扔在大街上。反正帝国的法?律也是把雄虫供起来, 摆在高高的塔里, 要雌虫越过层层的障碍,才能有机会见到他们?。现在不用爬塔,直接把雄虫分配给每一只雌虫,矛盾不就解决了吗?”

“有了雄虫的安抚, 雌虫的精神暴动会大大减少?,冲突、暴力?、犯罪种种事件也会减少?……雄虫不需要再为生?活而?担忧, 因为有大量的雌虫供养他们?。雌虫和雄虫亲密无间,总比陌生?虫之间彼此安抚,来得更好?吧?”

“而?且雌虫和雄虫的结合本来就是很自然的事情, 为什么雌虫只能压抑自己,听从帝国系统的安排,被数据和数字掌控?数据匹配素不相?识的雌虫和雄虫, 数字衡量一只雌虫能不能见到雄虫?”

他像从未被教导过道德的幼崽,只凭借本能去?评判、满足自己的喜好?:

“我为什么不能顺从我的本心?,去?占有我心?爱的雄虫?”

0725比他还要疑惑:

“他还好?意?思说‘为什么’嘞, 好?奇怪,他为什么不觉得自己很自私。最简单的问题不就在这里吗?如果他能凭借自己的‘意?愿’‘本心?’去?占有一只雄虫,那雄虫也可以仅凭自己的‘意?愿’‘本心?’拒绝他的‘占有’啊。”

“凭什么什么事情他想怎么做, 就应该怎么做啊???”

“好?啦,小宝,去?做你的事情吧,教训坏雌虫的事情交给我。”步惊觉催促着0725离开。

随后他垂眸,只是在想,怎么莫伊塞斯和0725一样,像个?孩子。而?且还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0725好?像还要更懂事一点呢。

真可惜,莫伊塞斯已经是成年的雌虫了,但他应该为自己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负责。

于是步惊觉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结合他们?之间的姿势,莫伊塞斯觉得这个?动作是存在某种暗示性的意?味在里面,但他仍旧想不明白,眼前的这只雄虫是什么意?思。

“莫伊塞斯……”雄虫轻轻地呼唤他的名字,这让莫伊塞斯的心?陡然一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你真的觉得你‘雄父’的死,是因为没能有更多的雌虫‘占有’他吗?”

莫伊塞斯不明所以,还是遵从本心?,他回答:

“是的。”

谁知眼前的雄虫只是轻笑一声,随后低下头,手指勾着他的酒红色长发,大拇指抵在他的唇上。

这让莫伊塞斯产生?了一种被吻了的错觉。

但温热的唇和香甜的气味都是只幻想,未曾来过。

“可是,你也看到了,就算有更多的雌虫去?‘疼爱’一只雄虫,他也不一定会过得更好?。今天晚上的那只黑发雄虫,那群雌虫有好?好?尊重他,珍惜他吗?他会活得更久吗?他伤痕累累,昏迷不醒……他是自愿的吗?”

“那你的雄父呢?他是自愿待在那只叫埃文的雌虫的身边的吗?你觉得埃文对他不好?吗?”

莫伊塞斯失神,恍惚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抿唇,不语。

指甲骤然掐进唇间,嘴唇也算雌虫全身上下为数不多柔软的地方了,这样的动作……是惩罚吗?

“在埃文身边,他快乐吗?”

莫伊塞斯犹豫,还是回答了。

“应该是快乐的。在埃文老爹身边,他总是笑得很开心?。那时?候我们?都住在垃圾回收站附近,埃文老爹只把住处收拾得很干净,很多花,很多雄父喜欢的东西……颜料、机械、纸飞机……”

步惊觉的力?道又恢复了温柔,眼神平静得像一湾湖水,偏偏像是有深不见底的漩涡似的,让莫伊塞斯不自觉地被吸引全部注意?力?,甘愿全身心?地踏入湖中,献祭自己。

他完全想不到步惊觉接下的问题会是什么,如果可以,他真想就此结束这个?话题

“那我呢,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留在你身边?”

莫伊塞斯在眼前的雄虫脸上看不见任何外?露的情绪,对方的话语如此轻柔,宛若引诱,可是他的心却越来越慌张。

“因为殿下想离开兰开斯特皇宫,不是吗?你讨厌你的未婚夫,那个?冷冰冰总是板着一张脸的家伙,虽然我从来没有和他交过手,但我在别的星盗那里听说他的‘丰功伟绩’。我听说他的虫翅强大无比,但也丑陋得令雌虫也为之害怕。殿下不喜欢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我想殿下一定讨厌空荡荡的皇宫带给你的寂寞,讨厌皇家礼仪带给你的束缚,讨厌上层虫子之间你来我往利益的纠葛……又或者?殿下只是对外?面的世?界感到好?奇,你对卡俄斯之外的一切感到好奇,你好?奇我们?的平权运动,好?奇起义军如何运作……再或者?……殿下只是对我感到好奇呢?”

他毫不收敛地笑起来,即使脸上还是一片湿润的泪痕,极其张狂的笑又回到他的眉和眼,嘴角咧开露出里面白森森的尖牙。

先前步惊觉就体会过他唇齿的厉害,无论是那张惯是会说些甜言蜜语的嘴,还是啃咬在自己大腿根部的利齿,带着轻微刺痛的印记留在皮肤表面,湿滑的舌头又纠缠上去?,反复流连和挑逗,酥酥麻麻的电流感大大方方的、横冲直撞地往身体的每一处乱窜。

于是步惊觉又笑了出来,嘴角勾起的弧度和初次见面,首次交锋时的嘲讽如出一辙:

“你自以为很了解我,就像你自以为是很了解你的雄父一样,就连你最想要改变的事实、你的理想,你也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没弄清楚。”

“我真可怜你,莫伊塞斯。”

嘲弄和讥讽不加掩饰地,以最大恶意?的形式展现在莫伊塞斯面前,他同样不明白,心?爱的雄虫怎么突然变了脸,一下子尖酸刻薄了很多。

或许这才是奥利·兰开斯特真正的嘴脸,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甚至觉得他是一只和其他雌虫毫无区别的臭虫,身上低贱的气息是来自下层阶级的恶臭,所以对方感到恶心?、眩晕,甚至当着他的面干呕起来。

此刻,步惊觉什么都没做,但莫伊塞斯觉得自己的脸上被狠狠地甩了两个?耳光,声音响亮,力?道极重,比起曾经真正落在他脸颊上的无关痛痒的、好?似挠痒痒和撒娇的耳光,现在这无声无形、根本没有落下的耳光,更令他羞愧、难堪。

这样才是一场赤裸裸的羞辱,不是因为心?爱的雄虫嗤笑他,也不是因为心?爱的雄虫说他的想法?幼稚、不成熟、全是笑话,更不是因为心?爱的雄虫毫不留情地指出他的理想还有多少?瑕疵、无法?搭建、改变不了任何他想要改变的东西。

而?是仅仅一句

“我真可怜你,莫伊塞斯。”

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蔓延,比愤怒还更加激烈的心?火一点、一线、一片地燃烧起来,在荒芜的原野上肆意?地蚕食每一寸他曾引以为傲的立足之地。

莫伊塞斯眦目欲裂,五官渐渐地扭曲,若非样貌出众,恐怕和那些被揭穿了掩盖的事实的小丑还要可怖。

怜悯,带着嘲讽和轻视的怜悯,来自心?爱的雄虫口?中的怜悯,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践踏一只雌虫的骄傲的吗?

这无异于把一只雌虫的尊严踩得稀巴烂,因为作为雌虫的他失去?了所谓的面子。

看着莫伊塞斯情绪波动这么大,步惊觉总算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