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宴清难得有耐性,“你再埋在心底,拖久了还说不定真是不治之症。”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看你心里清楚得很。”舒宴清也不想在她?刚醒的时?候说这些,但?长辈们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这时?候不说,后面更难找到兄妹俩单独谈心的机会,“之前说好的一年,我多宽容了你几个月。现?在是时?候该履行当?初的话了。”

她?扭过身,眸光染上几分冷意,“哥,你没有替我做决定的资格。”

在名利场游历的这些日子里,她?学会了喜怒不显于色,将气氛温和地拉回?来。“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已经?是成熟了,有自己的判断标准。”

舒宴清:“你的判断标准,就是将心事藏着,为他郁郁寡欢一辈子?”

“我知道说这话可能在你看来过于绝情,但?是小瑾,感情分分合合很正常,你的人?生路还很长,会遇到更多优秀的人?。或许,你们俩有缘无分,他也只是你所经?的其中一段风景。”

兄妹俩每次提起?这件事,都会不可避免地大吵一架。两人?各有各的考量,又都是不甘示弱的性子,一来一回?间?,气氛愈发剑拔弩张。削断了最后一截果皮的程煜倏地打断了她?们的争吵。

“宴清哥,小瑾,其实我今天并不是不请自来。”

程煜连续两天没阖眼,守在舒怀瑾身边照顾,秦女士怕他扛不住,让他去客房休息他也不肯,最后只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他还穿着工整的西服,身上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青黑的瞳孔里藏着自我厌弃的悲凄。

经?他一提,舒宴清想起?来,舒怀瑾生病的消息没有外传,程煜在程家企业带小团队,自是忙碌,又怎会这么?快知晓,急匆匆赶过来?消息网遍布得如此全面,能有这种本事的人?,屈指可数。

舒宴清抬眸审视着程煜,等待着他的答案。

舒怀瑾微张着唇,猜测:“我姥姥告诉你的?”

“我跟她?说了好多遍,我们只是朋友,她?还老想着撮合我们俩。哪有这种乱点鸳鸯谱的解法……”

程煜沉声:“是贺问洲。”

自贺问洲出事以后,舒家两兄妹一直刻意避免着提到他的名字,仿佛早已变成不可言说的禁忌。

听?到程煜的话,舒怀瑾脸色煞白,“程煜,你说清楚。”

“贺先生拖我来照顾你。”

程煜答应了贺问洲,不会将与他之间?的对话告知第三人?。可他做不到违背本心,在她?最虚弱的时?候趁虚而入。她?爱得那?样深、那?样纯粹,像是枝繁叶茂的大树深深扎进泥土里,怎么?可能因为他的雪中送炭,就移情别恋?

贺问洲太低估他的爱,也太低估舒怀瑾的爱了。

程煜绝不做卑劣的偷窃者,正如舒怀瑾也绝不会因为流言蜚语放弃。

他们骨子里一样执拗,爱上一个人?便不肯回?头。

“我说,是贺先生告诉我,你现?在很脆弱,让我代为照顾你。”

程煜再次重复,将刀子往自己的心上扎,让她?知晓,贺问洲看似销声匿迹,却始终关注着她?的一切。哪怕身陷囫囵,也要利用燃尽的余晖替她?铺完光明坦途。

她?的每一分耀眼,都有着他在暗处的无声托举。

舒怀瑾心头涌出愕然?、失望,以汹涌如浪潮般的愤怒,眼里满是破碎,扬声质问:“他什么?意思,把我托付给你了?他把我当?成什么?能够交换转赠的物品吗?”

“明明可以找到我,和我说说话,却偏要故作玄虚地藏在暗处。”

他不是混蛋是什么??

程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他非要拆穿贺问洲的隐藏,如今雷霆降下,亲眼见到舒怀瑾的痛苦,于他而言,更像是万箭穿心。

舒怀瑾强撑着晕眩从床上下来,“我不同?意。”

“听?见了吗?我不同?意,我要亲口和他谈。”

姗姗来迟的长辈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舒怀瑾从杂物室里翻箱倒柜的找出扬声机,冷静地穿过舒宅的每一处角落,对着每一个人?说,她?要亲口和他谈。

大家面面相觑,以为舒怀瑾烧糊涂了,连忙紧急唤来医生,制止了这场闹剧。

而被误认为是烧坏了脑子的舒怀瑾却无比清醒,接连几天安心住在舒宅。

一番声势浩大的作闹之后,舒怀瑾总算在暴雪深埋院中树的深夜,接到了来自境外的陌生号码来电。

接通后,她?喊了好几声喂,对面才沉沉传来令她?日思夜想的喑哑嗓音。

“小瑾。”

一年六个月零十八天。

她?已经?有一年六个月零十八天没听?到贺问洲的声音。她?有千万句想说的话,骂他也好、念他也好,全在听?到他嗓音的那?一刻,化成了泡沫,眼泪无声自面庞滑落。

“贺问洲,你混蛋。”

她?觉得自己像朝生暮死的蝴蝶,竟然?这么?没出息,只是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还鲜活地存在于这个世上,而不是传闻中所说的秘密处决,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太没出息了。他躲了他这么?久,她?竟毫无理由地原谅了他。

“是,我混蛋,都是我不好。”贺问洲喉结艰难咽动,“我只有两分钟的通话时?间?。”

只有两分钟,他们隔着电流隐忍的哭泣声,便已奢侈地浪费掉了大半。

舒怀瑾双肩止不住地颤,掀开被子翻身下了床,目视窗外簌簌而落的暴雪。

“贺问洲,我爱你。”涕泗横流之际,话语里的哽咽再藏不住,像是怕他听?不到,舒怀瑾一遍遍重复,“我爱你。”

贺问洲无所不能的坚硬盔甲,在她?一遍又一遍含糊的嗓音中,变得支零破碎。

“小瑾,我没办法保证能够全身而退。”

他不能让她?为了一纸不知道是否能够兑现?的承诺,耗尽一生的青春。

“所以你就要把我推给别人??”舒怀瑾厉声,“你知不知道,我不想要别人?,我只想要你。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