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器应声离去,南轻坐在原地轻声说着,“阿浔不会怪姑母自作主张吧?”
“那闻有政当真是固执,自已女儿活着的时候,都已经遗憾到去跪那三千阶了,怎你二人都死了,他还要将你们分离呢?”
“阿浔莫怕,姑母到时候请个法力高超的道土来给你二人做法,定叫你二人生生世世地在一起,任那老固执如何不愿,也不能将你们分开。”
说罢,南轻的神情不由地有些落寞,今生都难如愿,又何谈轮回,不过自我安慰罢了。
“女子相爱,为何这般不容于世呢?”南轻喃喃着,“她连命都不顾地去为你二人求那缥缈的来世,如何就不敢在你爱她时,也来爱你呢?”
南轻的声音低到在出口那刻,便已随风而逝,甚至连她自已都不确定,自已刚刚是否有说些什么。
庭院之中三架金丝楠木制的棺材纹风不动,但呼啸的寒风将记忆一点点带入耳间,曾经的太尉府,也是荣光无限,满庭笑语...
南轻就那样从日出坐到夜幕,才缓缓站起身来,理了理凌乱的裙摆,才转过身去,便听侍卫来报,“禀圣上...”侍卫稍顿一瞬,斟酌着开口道,“前朝罪臣之妻袁氏,前来求见。”
随着侍卫的声落,天空忽然划过一道闪电,还夹带着雷鸣,轰隆一声,瞬间将偌大却空旷的太尉府照亮。
那侍卫瞧见,女帝面色阴沉地看向他,问道,“她没有自已的名字吗?”
侍卫心下一惊,忙要重新禀报,可女帝却是冷冷地收回视线,一步步朝着府门外走去。
他还未说,那袁氏为何而来...
番外59:南袁重逢之风止意难平
南家虽兵败于岭南,但仍掌几十万的大军,如今唯有二十万雍凉兵能与之抗衡。
然,齐怀入狱,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两军对垒,而四处起义之兵更不足为惧,南轻登基最大的阻碍是世俗的认知与文人的批判,袁洛冷静地分析了当前局面后,便出了城。
但袁洛不知道的是,在她出城的那一夜,南轻坐在太尉府的庭院之中,一如二十年前一般,一夜未眠。
南轻心口的酸胀远比发麻的腿部,更能牵动着她的情绪,她一步步地向外走去,只见那分明模糊在记忆中的女人,面之清冷地站在府门前,恭敬又疏离地朝她行礼道,“民女,参见圣上。”
这算是两人重逢后,袁千芷对南子君说的第一句话,但似乎比二十年前的苦口婆心更将她推得远了些。
好像前两天那声焦灼的“子君”,与逝去的年少爱恋一般,都缥缈地毫无实感。
“何事?”南轻薄唇轻启,并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这简略却久违的回应,却让袁洛的呼吸有了一瞬间的错乱,她睫毛轻颤,眨去了眼眶中的酸胀。
“民女,想自荐为相。”袁洛一字一句地回道,直到音落,才直起身子迎上了南轻的视线。
那视线里没有预想中的恨意,南轻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她,好像沉思了一瞬地问道,“雍凉王妃,要入我大同为相?”
雍凉王妃四个字,自南轻口中说出,就像是在讥讽袁洛曾经的抛弃一般,可她的语气又太过平静,平静到几乎没有一丝的情绪起伏。
袁洛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心口密密麻麻的痛意,几乎让她窒息,她最是知晓曾经的南子君是何等的明媚,可如今却仿佛一滩死水一般,眼底几乎没有生意。
“你可知她这二十年是怎样过的,又可知她受了多少屈辱,你怎还有脸见她!”海棠的话再次响彻耳边。
袁洛指甲没入掌心,那尚未愈合,甚至没有包扎的伤口再次破裂,才让她找回一丝的神志,“如今,民女只是这大同的民。”
南轻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北齐已灭,何来雍凉王,“齐怀在牢中,二十万雍凉兵还虎视眈眈,朕要多心大,才能将你放在身边啊?”
南轻最后两句话说的很轻,比起是在和袁洛说,更像是在喃喃自语,可袁洛还是将那话听了个清。
她几乎想要说自已会与齐怀和离,可在开口的那一瞬间,仍是理智占了上风,她太怕了,怕发了疯的齐怀,将二十年前的不堪说与南轻。
“既无话可说,便请回吧。”南轻见她这般,转身要走,却不想宽长的衣袖被拽追,又一声清冷的焦灼响起,“子君。”
可她转过身去,那面色与其声音一样清冷的女人,又称她为圣上,“若民女可帮圣上扭转文人风向,您可能给民女一个入朝的机会?”
袁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仿佛也有执拗一般,卑微地祈求着,南轻忽然不懂,她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如何扭转?”
袁洛见她回应,忙说道,“云老。”
云老自马车上下来,望向南轻时,面色并不善,但却并非针对于她。
云弼站在太尉府门前,借着悬挂的白灯笼,朝庭院内看了一眼,侍卫们正要撑起巨大的斗篷,为那三架棺材遮挡即将到来的暴雨。
他沉声问了句,“哪个是你那不争气的侄女?”
南轻闻言,稍愣了一瞬,才动作迟缓地指了指最左侧的棺材,云老见了冷哼一声,“不必管闻有政那固执的东西,清禾会与她合葬。”
“但你最好告诫你的侄女,若有下辈子,再护不好我清禾,老夫定叫她好瞧。”
云弼这话实是荒谬,但话落间他便离去,也不给人思考,一时间太尉府门前只余了南轻与袁洛。
又是几声轰鸣的雷响,闪电一个接一个地将两人破碎的面容照明,随之而来的便是夹杂着狂风的暴雨。
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立,却再无人说一句话,直到侍卫拿了油纸伞来,请南轻回屋...
......
袁洛也不知怎就与南轻走到了屋内,屋内燃着碳火,将外间的寒意隔离,但被雨水打湿的衣衫贴服在身上,还是让弱不禁风的袁洛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她余光瞧着捧了干净的衣衫与帕巾候在门外不敢入内的侍卫,又瞧了眼还是那般厌世到并未察觉自身不适的南轻,犹疑一瞬,用宽大的衣袖擦干手心的血迹,才上前几步,低声道,“给我吧。”
侍卫感激地向袁洛投以一笑,自海棠死后,圣上身边还没有贴身伺候的宫女,而他们一群男子实是不方便入内照顾。
那侍卫将托盘交付给袁洛后,甚至还贴心地为两人关上了门。
袁洛瞧着紧关的房门,呼吸一滞,平复了几个喘息,才僵着身子转了过去,从门边到南轻身边,只短短几步的距离,可她脚步缓慢,只觉自已仿佛走了很久。
她将托盘放在桌面,拿起帕巾时,还拽着半截衣袖来遮住手心上的伤,“还请圣上当心龙体。”出口的是疏离又得体的关怀。
袁洛举起帕巾,在贴近南轻脸颊时稍停了一瞬,见她并未躲开,才轻轻落下,擦去了那悬挂在肌肤上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