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透过客厅诺大的落地窗照进来,把那盏水晶吊灯照得闪闪发光,映在下面的钢琴上一闪一闪的。
我像是被那些光斑闪了眼一样,不甚清明地开口:“我要走了。”
直到话音落下我才意识到我说了什么,江沨抬头看向我。
豆浆早就凉了,餐桌上那些升腾的热气消失不见,他的脸变得清晰起来。
我握紧拳头把指甲按在掌心里,干脆和盘托出,“我是说我要回家了,就是我的家,同里。”
同里是我们那座小城的名字。
“以前是我妈强迫你爸把我带来的,所以他一直不让我回去。我现在已经长大了,而且……”
我还在斟酌着开口他却打断我:“江怀生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告诉别人。”
“什么时候?”他又问。
“明天凌晨。”
“买好票了?”
“还没有,我在网上查好了,明天去机场买。”他问的很简短却让我松了口气,我只要老实地回答就行了,不用再去想其他的措辞。
江沨停顿了一会儿,“你知道当天买机票可能会买不到吗?”
我不知道,我只坐过一次飞机还是哭到几近眩晕被江怀生拉着。连忙把手伸进口袋里握紧那张纸条,“那我现在就去买!”
说完又想到我还没有身份证,泄了气,“但是我的身份证还在江怀,你爸那里。”
他端起碗喝一口豆浆就站起来往楼梯走,留下一句:“去书房等我。”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转眼又出现在二楼走廊,推开了江怀生卧室的门。
心跳像是打鼓似的,明明知道这个家里只有我和江沨,还是忍不住扭过头死死盯着大门,害怕有人突然破门而入。
没过多久江沨就下来了,我看见他的指尖夹着一张卡片,是我的身份证。
他站在楼梯口看着我说,“来书房。”转身就往书房走去,我连忙起身跟在他后面。
望着江沨的背影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愿意帮我去偷身份证,不对,我去拿算是偷,他的话应该不算是偷吧,这毕竟是他的家。
或许是他早就想让我走了,我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他推开书房的门示意我跟进去。
我站在门口,看他走进去按开电脑,在键盘上输了几下,问我目的地是哪里。
我说了我们那里省城的名字,然后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条,已经被我攥的不成样子。
把纸条展开,用手使劲儿抚平走过去递给他。
江沨接过去照着纸条上的信息输航班号,然后他示意我看电脑屏幕,明天凌晨那班显示已经售空了。
我顿时着急起来,如果昨晚在网吧时搜到机票售空的信息我只会关上电脑再等下一次,然而这个机会就在眼前却与我失之交臂。
我甚至觉得鼻子呼吸好像不够用了,张开嘴深深地呼吸了两下又问江沨:“那你能帮我看看其他的吗?”
“嗯。”他重新打开了页面,输入目的地点了搜索。
近两周只有今天晚上有一班飞机,价格虽然要高一些,但是我的钱已经足够了。
盯着屏幕上的目的地,两个字而已却像是不认识一样。我把喉咙里泛起的酸意咽下,当即就下了决定,来不及去买行李箱,来不及跟杨小羊告别,我今晚就要回家。
我几近哀求地跟江沨说,“能不能先帮我从网上订票,就今晚这班。”
他没说话,直接点开购票页面勾选座位,然后对照我的身份证开始输身份证号码,动作快到几乎是决绝的。
我不再看连忙转身跑出书房,“我去拿钱给你。”
回到房间从床下拉出一个纸箱,里面是这些年来徐妈给我拿来的江沨所有的课本,都被我整整齐齐地放着,抽出最底部的三年级语文书,里面夹着我攒的钱。
我把书抱在怀里,又把纸箱盖上推进床底,一口气跑回书房。
江沨听到推门声抬头看向我说:“订好了。”
阳光顺着落地窗洒下来,电脑运作的嗡嗡声还有我仍未平复的呼吸声交杂在一起,这一瞬间我好像还听到了“沙沙”的声音,就是盛夏里暑气蒸腾着泊油路面,高耸入云的白桦树叶被风吹过,叶子撞击在一起的声音。
江沨关了电脑往外走,我赶紧把怀里抱着的书双手递到他面前,“机票钱,都夹在里面了。”
他看到书的封面愣了一秒伸手接过去,似是无意地翻几下又塞到我的手里,“你留着吧。”然后绕开我出门。
我跟在他后面到楼梯口才分开,他上楼前说:“收拾一下东西,要提早到机场。”
午饭之后我坐在屋子门口的台阶上,望着泳池,等太阳一点一点下落。
飞机是晚上九点半的,我不知道去机场要花多长时间,但是应该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
我的身份证还在江沨那里。
其实上午他帮我订好票之后我就应该把身份证拿过来的,但是我却没有开口,而是任凭自己忽略了这件事。
这样我现在就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去三楼敲他的门了。
走完最后几阶楼梯,我站在江沨的门口伸手敲门,木门发出沉闷的一声“咚”,几乎同时门就被拉开,看样子他也正准备出来,我连忙后退一步说明来意,“我的身份证还在你那里。”
江沨肩膀上挂着一个黑色的书包,松松垮垮的,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还有身后的书包上,“走吧,我叫了车。”说完他合上房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