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鹤青无声笑了起来,笑得?真心实意?, 眉眼?间罕见地沾染上了几分残忍的快意?与天?真。

不远处。黑袍老者站在城楼高台上,默不作声地瞧着燕鹤青。月色流转下, 他?那?因苍老而布满沟壑的脸缓缓化成了另一张脸。

同城下鬼侍们如出一辙地清隽贵气, 西?城鬼主的脸。

与鬼侍们的呆滞不同, 他?的眼?眸黑沉明亮。只是面上可见书生少年气,身后却?已是白发三千丈。

他?往后退回了阴影里,苍老再度爬上脸庞,顿时沟壑纵横。

他?轻叹一声, 面色凝重,微微摇头,不知?说与谁听:“……你不该来此。”

须臾。城楼下杀声四起,只见暗紫长剑划破黯夜,染就一地血色。

鬼侍们如潮水般一波波涌上前去,片刻后便又齐刷刷轰然倒地,冒着黑雾的头颅带着喷洒的血液四下乱滚,惨叫声此起彼伏。

燕鹤青面上溅了几点温热的血,整只鬼初始时气定神闲,平静地仿佛只是在做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到了后来,脚下血流成河,面上殷红未干,眼?眸中倒映出明明灭灭的火光。

再平淡的神情?落在他?人眼?中,也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厉鬼,徒余狠厉凶煞。

最后一剑穿透了面前鬼侍的胸膛,喷溅出的血一点点洇透衣衫,她莫名厌烦。拔剑转身,退回结界处。

原来还不到一个时辰。

血腥气同树木腐败的气息缓缓交织,混合出令人作呕的苦涩。燕鹤青坐在地上,试图用法术拭清剑上血迹。

有?脚步声由远处渐行渐近,来人明明心中该是气急败坏,偏偏表面上还要故作不徐不急。

燕鹤青觉得?有?些可笑。

来人停在面前,阴影遮了大半月色,向她伸手,很是自然地说道:“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燕鹤青手中动作一顿,头也不抬道:“滚。”

“阿青。” 来人又叫了一声,语气中微微带上几分无奈,“这次真的是我。”

燕鹤青抬眼?随意?一瞥,平淡地“哦”了一声,停顿片刻,又真心实意?地问道:“你怎么还没死?”

来人笑了笑,坦然道:“大约是这数百年间没能见到你,总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人的脸皮怎么能厚成这样?,燕鹤青无言以对,默默冲他?翻了个白眼?。

寂静半晌。燕鹤青不再看来人,自顾自将剑收回剑鞘,忽而唤道:“宋浮白。”

来人闻言一怔,终是敛去面上笑意?,缓缓收回手,应道:“嗯,是我。”

然而燕鹤青却?笑了起来,摇头道:“你不是。”

下一刻,周遭天?崩地裂,万物化为虚无。斑驳光影交叠间,空间扭曲了一瞬。

宋浮白面上带了点温和笑意?,隔着重重幻象,俯下身,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他?说,阿青,别怕。

燕鹤青在黑暗中默不作声地想,以往同宋浮白有?关的回忆总不会是什么好事,今日这般温情?实在是难得?。

只可惜时过境迁,斯人已逝,终归虚妄。

待燕鹤青再睁开眼?时,夜色下大城内已是火光冲天?。她身处城楼高台上,眼?眸由清明渐渐转为冷冽。

方?才陷入幻境不过短短一瞬,那?些鬼侍已被?自己尽数斩杀,这火光……

“哟,这么快就醒了?”仍旧顶着宋浮白的脸的西?城鬼主语带调笑,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动,微微摇头道,

“看来阿青你对他?也没有?传闻中的用情?至深嘛,真是的,果然谣言不可尽信,白白浪费我看戏的好心情?。”

燕鹤青冷笑着看向他?,实在搞不懂这神经病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直接了当地问道:“你把?城中那?些鬼怎么了?”

闻言,西?城鬼主将手中折扇“啪”地一收,眼?眸温和,唇角弯了弯,阴恻恻道:“还能怎么样?烈焰焚身,死无葬身之地了呗。

怎么?阿青现在还想要去救他们吗?”

燕鹤青抿紧了唇,面上神色却?是波澜不惊,良久嗤笑一声,淡然道:“自然不会。”

暗紫长剑再度被执在手中,她提剑指向西?城鬼主,眸色幽深,一字一顿道:“但无论如何,你今日,必须死在这里。”

“是吗?” 西?城鬼主轻笑一声,随意?从口中吹出一支悠长空灵的曲调。

脚下的地面在震动,月色中,兽类应召而来。

西?城鬼主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随着兽类的显现,消失在了原地。

空中遥遥传来一句话。

“若能打赢它,我便告诉你真相。”

一瞬间,燕鹤青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炸了。

气炸了。

一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鬼顶着那?么可恨的一张脸说着极端欠揍的话,还大摇大摆地干着如此没脑子的事,真是活该被?扒皮抽筋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去他?妈的慈悲气量哀怜众生,老子今天?不把?他?揍到他?妈都认不出来老子这数百年算是白活了!

燕鹤青面上极其平静从容地将手指攥到发白,关节咯吱作响,心中极有?分寸地将西?城鬼主骂了个狗血淋头。

正待上前同那?兽类决一死战时,今夜再次被?人用手捂住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