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卷轴逐渐舒展开来,一道道玄光自其间涌出,散至半空中争先恐后排出如墨书写的字迹。只有简短两行。
“其言:此人身负天命,命不该绝。闯尽十二城后魂归人间。” 燕鹤青念完最后一句,空中字迹便渐渐消散。
她看向顾屿,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与玩味,“原来如此……依此卷轴所言,顾公子是要闯尽我修罗十二城,重返尘世再度为人了。”
顾屿心中一沉,思忖半晌,冷静答道:“我不干。”
燕鹤青微笑:“当然可以。” 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你觉得自己此时还真得能完全置身事外的话。”
顾屿道:“所以你早就知道这卷轴中写着什么了?那还真是难为鬼主大人千辛万苦放出消息,又派人于城中传遍流言,原来都是为了今日今时前来造势要挟我吗?”
言至最后,话语间逐渐带上怒意。
燕鹤青轻叹一声,并不答话。手中卷轴忽而化作一根金色丝线,一端乖巧自觉地缠上了顾屿的手腕,轻轻触碰后,紧紧牵连。
另一端则似有所感地往台下众鬼延伸出去,在鬼群中歪着线头脑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碰碰头发丝,牵牵衣间带,将众鬼都问候了一遍。
众鬼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那金丝线,目光随着它的行动左移右晃上摇下摆,有时头部不自知地偏转,稍不留意,就“砰”的一声撞至一处。
惹得那金丝线嘻嘻哈哈笑弯了腰,在空中浮着身体,快乐地随风摇摆。折腾了半天也没折腾出个所以然来。
台下诸鬼吵吵嚷嚷,台上燕鹤青难得的耐心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消磨殆尽。指尖微动,打算将那金丝线召回来。
那端金丝线慌忙躲避,转头看向燕鹤青,忽而通身一亮,直直向她冲来。
燕鹤青:“?” 这什么情况?
那金丝线飞至燕鹤青身边,围着她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差点把自己缠成个金线团。
转晕后又摇摇脑袋,歪歪扭扭地绕上她的手指,在圈里穿啊穿,自个儿给自个儿打了个完美的死结。
燕鹤青:“……”
台下呆住的众鬼:“……”
因眼瞎看不清事态发展,被晾在一旁快气笑了的顾屿:“……”
所以能不能先来个人告诉我,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
燕鹤青低头看着自己手上那金光闪闪的死结,一时有些语塞,缓了半天后,决定同死结谈判:“我知道你是替你主人打抱不平,想趁机打击报复。
但牵引者这件事关乎你主人今后的安危,不可儿戏,你乖一些,从我手上下来,不要再胡闹了,好不好?”
顾屿:“……” 我真想问问你,你在跟谁讲话?声音这么温柔,不要命啦。
第8章 复明 初见
天枢阁。
自千辞那日从修罗道狼狈归来闭关后,众弟子便闭门锁阁,拒见外客。平日里聚在一处叽叽喳喳算卦看相,偶有闲暇便打着天枢阁的名号,下山摆摊赚些银钱。
众人没了阁主约束,日子倒是过得愈发快活。至于阁主的生死,似乎无人在意。
密阁内,千辞后背倚着冰棺,双目赤红,面色苍白,一阵剧烈咳嗽后吐出了今日第一口血。
面前人仍旧戴着玄铁面具,不声不响地自暗处虚无中走出,见千辞口吐鲜血孱弱至此,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我给了你十日时间。你带回我想要的东西了吗?”
千辞茫然地抬头看向他,因几日未曾合眼,原本澄澈的浅金眼曈已布满蛛网状的血丝,于幽暗处泛着蓝光,瞧着可怜又可怖。
他试探着张了张嘴,强行开口,声音嘶哑不已:“我,试过了。我做不到。我,我帮不了你。”
来人登时大怒,手中现出暗黑沉刀,又一次架在了千辞的脖颈上。稍一用力,锋利刀刃划破皮肉,殷红的血珠一点点自其间渗出。
来人目光阴鸷,手中刀却微微有些颤抖:“既给不了我答案,那你今日便葬身此处吧!”
千辞闭目不去理会他,呕出一口血后身体一颤,再睁眼时,周身气度蓦然冷了下来,从容道:“我虽无法告知阁下那变数存在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此事有关天命,更关乎凡界与鬼域安宁。
既如此,我天枢阁绝不会置之不理。” 他话锋一转,抬眼看向来人,微微一笑道,“阁下既是受命于人,又是鬼域中人,不如告知你家主人同我天枢阁合作,共同将这变数抹杀,如何?”
来人闻言先是一怔,心中惊诧不已。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小子这会像是突然变了个人,眸色清明,举止从容自若。盯着人看时像是能一眼看穿他人潜藏于心底的隐密。
千辞见来人呆在一旁毫无反应,颈间疼痛连绵不断传来,眸色微沉,伸出手握上刀脊,手中暗金色灵力源源不断传向那暗黑沉刀。
来人只觉手中刀逐渐变得沉重不堪,抖动得也越发厉害,心中慌张不已,忍不住大喊道:“你要做什么?”
千辞冷笑一声,将手于刀脊上轻轻一拍,利刃刹时断为数截,落在地上碎为齑粉。千辞向来人轻笑道:“作为下属,总要学会听懂话。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
记得带话给你家主人,若愿意合作,就请他亲自来一趟天枢阁。若并无此意,我亦不强求。”
来人见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连连答是。待千辞说完,便瞬息间化为烟尘消散在原地。
阎浮城。北城鬼主府。
燕鹤青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堂堂一方鬼主有一天会被一根线缠上。
花言巧语说尽,威逼利诱用尽,那金线仍是紧紧缠绕纹丝不动。燕鹤青的脸色日复一日地阴沉。
同样被金线缠住的顾屿倒是对此不以为意,甚至于闲来无事,在北鬼主大人面前明目张胆地幸灾乐祸了一番。
燕鹤青不久后就让他得到了报应。
因那金线长约九尺,被缠住的双方可移动范围实在有限。是以燕鹤青坐着批文书时,顾屿得站在一旁陪着;
燕鹤青外出除恶兽时,顾屿远远躲着陪着;
燕鹤青在屋内同下属把酒话平生时,顾屿站在屋外冻得瑟瑟发抖陪着。
顾屿愤愤不平,几次想同燕鹤青理论,又都被燕鹤青三言两语怼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