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想,就算杀人也在所不惜,就算有报应也未尝不可。
命运对他不公,他又何须在乎旁人的命运?
曾经......终归只是曾经。
二人走到一处桥上,萧景棠往前走一步,沿着结冰的湖水望向远方,说道:“江家嫡女在在汴阳城中大举施粥,用意为何?”
贺重锦的答道:“她施粥与朝中之事无。”
“可,她却与你有关。”萧景棠道,“重锦,为了她放弃回到侯府,那么世子之位对你来说,将无可触及,只要你答应,明日本侯就昭告天下,迎你回府。”
贺重锦话语平淡,没有分毫的犹豫,目光始终垂着:“我不会后悔这个决定,还望......父亲成全。”
父亲?
萧景棠的眸子顿了一下,缓了许久才缓过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兴许贺重锦改变主意,放弃回到侯府,根本不算什么。
可当贺重锦不经意间唤他父亲就在这一刻,萧景棠深深地感受到,他的儿子变了。
从前这孩子心结重重,现在不知怎得,竟有了只有在他这个沧桑年岁才会拥有的心境,看淡了一切。
“孩子凡事有利也有弊,贺府虽给你这样的身份,你就要背负着他们的冷落。”他叹了一口气,“并非本候不出手帮你,做我舞阳侯的世子,该当有绝处逢生的意志,这是本候对你最好的栽培。”
贺重锦终于放下了对权臣应有的礼数,抬眸看向萧景棠,温和一笑:“重锦从未怪过父亲,父亲爱母亲,胜过于爱我。”
萧景棠欣慰的同时又心疼,一时间不知该用怎样的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儿子。
“重锦,你长大了。”?
权臣舞阳侯,眼中凝上了难得一层湿润,随后恢复了原状。
一直都是萧景棠在问贺重锦,当萧景棠无声时,贺重锦犹豫再三,竟是问了一个令他出乎意料的问题:“父亲,你愿意放弃这权臣之位,淡出朝堂,和我一起离开汴阳城吗?”
萧景棠一景,看着贺重锦的眼神竟是有些恍惚。
他想到了贺涟漪,她也曾经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
风卷起她飒爽的长发,女子牵着马匹回头看他,不施粉黛的脸依旧美丽动人:“景棠,你不做舞阳侯,我不做赤羽军统领,我们就这样一路走马看花,仗剑天涯如何?”
“涟漪。”贺涟漪略带期待的目光下,萧景棠却只是回她,“我萧景棠拒不纳妾,此身此心只属于你一个人。”
对方明显有些失望,继而再次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这舞阳侯还没当够,不和我走便罢了,以后只能娶我一个人,知道了没有?”
他正是年少正茂,女子正是最好风华。
总觉得只要两心相许,能抵得过岁月风霜,世态苍凉。
贺重锦深知光华荣耀对一个人有着多么大的诱惑,否则便不会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刀兵相向。
要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舞阳侯放弃如今这个位置,归隐山林,无疑是丢弃世人钟爱无价之宝一般。
长久的沉默,贺重锦心中领悟了他的想法。
“父亲,不必回答了。”贺重锦没有逼迫他,而是道,“终有一天,无需重锦多言,父亲自会明白的。”
侯府的马车行驶到了桥下,萧景棠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上了马车,那背影高大威严又有那么几分凄凉。
*
几日后,江缨包下了西街那间不起眼的小铺子,顺利开了张。
以前好奇糕点口味的百姓,一听说此事,纷纷赶来了西街,冷静的西街尽是拥挤的人潮,百姓们手握银子,争相抢夺。
江缨没想到自己的计划竟然如此奏效。
不出一刻钟的功夫,昨夜备好的红豆糕被人一抢而空,就连堆积在铺子里以防不备之需的面粉也都用完了。
傍晚,她准备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鸡鸭鱼肉,堪比宫中的盛宴,江夫人跟着打趣道:“今日才第一日,缨缨就这般高兴了?以后生意日日好,你岂不是要乐坏了?”
“娘。”江缨道,“我同重锦商量好了,等赚够了钱,我们便一起离开汴阳城。”
“这......”江夫人看向了贺重锦,“重锦,你可想好了?真的要和缨缨离开汴阳城?”
贺重锦笑道:“嗯,想好了。”
江夫人知道贺重锦对自家女儿好,但怎么能轻易就答应了这件事。
贺尚书是一朝尚书,虽然贺重锦在家中备受冷落,但毕竟是尚书府的嫡子,锦衣玉食久了,怎么能习惯当一个寻常百姓?
贺重锦见江夫人心中有所顾虑,便说道:“娘,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并非是冲动之下,而是早已深思熟虑。”
三人十分默契地隐瞒着江夫人,南安寺一事,贺重锦和江缨遭遇猛虎,在山林中险些没有被冻死。
“娘。”江缨来到江夫人的身边,按揉着她的肩膀,“明日你就安心回去,不出几个月,我们就能离开汴阳城了,你以前不是一直想去江南吗?”
“你啊。”江夫人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江缨又看向白芍:“白芍,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可有想去的地方?”
白芍想了半天,挠了挠后脑勺:“奴婢打从出生起就在汴阳城,之后就被卖到江府一直伺候少夫人,还没见过汴阳城外面是什么样呢?江南有什么?”
“那贺重锦呢?”江缨转而看向贺重锦,“你可否去过江南?”
贺重锦看着她,缓慢摇了摇头,嘴角带笑:“不曾去过。”
“我去过一次。”江缨滔滔不绝地说着,“那年我逃学,自己偷偷坐船,赶了三天的路才到了江南,有山有水,尽是好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