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羡棠小扇子一样乌黑浓密的睫毛眨了两下,掩住眼底晦暗。
“我不原谅。”她说。
短短四个字,很轻,又掷地有声。她讲完,头也不回地进病房,倒是赵珩回头看了沈澈一眼,眉梢眼角含笑,喜气洋洋的模样。
沈澈静静看着两人的背景消失在走廊里,上楼,沈城明的病房在顶层,走廊尽头是露台,沈濯在外面抽烟。
沈澈进去看了一眼,也出来,心?烦意乱,摸沈濯的兜:“分我一支。”
“你自己?没有?”沈濯丢给他烟盒和?打火机。
沈澈的烟是由古巴一家只?做雪茄的品牌定?制的,尼古丁含量比市面上的烟都?低,他没有瘾,只?是工作太?忙的时候,点一支提神用,倒是沈濯什?么都?抽。
沈澈取出一支衔在嘴里,低头去够火,有风,打火机火苗闪了一下,他去追,终于点上,缓缓吐了口烟圈,才说:“抽完了。”
沈濯侧目看他,幽幽地问:“在楼下碰见大嫂了吧?”
除此?之外没办法解释,这种升官发?财快死爸爸,富二代人生三?大喜事齐聚一堂的时刻,沈澈为什?么心?情?差的像他和?沈城明父子情?深一样。更何况他平常抽烟很克制,一个月抽不了一盒,这才多久,存货都?没了,抽这么猛,怕是肠子都?悔青了,还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出来。
沈濯轻哼了声:“死要面子活受罪。”
沈澈忽然说:“这烟劲挺大的。”
“抽不了还我。”沈濯说,“我抽着还行,承认吧就是你太?菜了。”
“你过的也没那么顺心?吧?”
沈濯:“……”
“晏宁肯理你了?”
沈濯扭过脸来看外面,兄弟俩都?沉默,一支接一支地抽了一会儿烟,楼下树影花影间走出来一男一女两道人影。女人赫然是贺羡棠,还披着那条黑色羊绒披肩,从上往下看,沈澈发?现她身影消瘦落拓得厉害。
以前没发?觉,她原来这么瘦,肩膀像一片蝴蝶翅膀,薄薄的仿佛一捏就碎。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出住院楼,停在一颗樟树下。赵珩的司机等在不远处。
刚下过雨,空气湿润,沾染花木香。微风吹过,路灯下婆娑树影晃动,贺羡棠踩着樟树影子,同赵珩告别。
她大幅度地挥手:“回去早点休息啊!”
赵珩抬手敲她脑门儿:“傻样儿。”
贺羡棠说:“你小时候一加一都?得掰手指头算半天还算不对?,你还说我傻?”
赵珩说:“哎贺羡棠我发?现你最近特爱翻旧账。”
“就翻!”贺羡棠朝他扮鬼脸,“八十岁了我也能记得你一加一算出来等于四!”
赵珩笑了,说:“你最好记到八十岁。”
“行、啊!”贺羡棠笑弯了眼,“讲给你孙子听。”
赵珩也跟着笑,发?现她眼睛特亮,凛冽黑夜里,比耳边的钻石耳钉还要亮。小时候赵珩就觉得她的眼睛漂亮,圆溜溜亮晶晶的像黑葡萄,比那种五彩的琉璃珠子还吸引人,像有个小漩涡一样,他跌进去就走不出来。
“cici,我……”
压抑许久的冲动要冲出胸腔,赵珩呼吸一紧,整个人有点僵。
果然深夜让人冲动。
贺羡棠轻挑眉梢:“啊?咩事?”
赵珩长舒一口气:“……你有根睫毛掉了。”
“啊!”贺羡棠抬手要揉眼睛,赵珩拦住她,说这样揉不下来,指腹在她眼皮上轻轻蹭了几?下,捏下一根睫毛。
细细一根,要对?着光才能看清楚。
贺羡棠对?着吹了口气:“丢了吧。”
“别丢啊。”赵珩说,“许个愿吧。”
“和?猫咪胡子是一个作用吗?”贺羡棠十分配合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举到唇前,嘴唇无声地张合。
深夜寂静无声,仿佛世界一片荒芜,只?剩他两个。赵珩垂眼凝望,见她神色虔诚,如在佛前祷告,蓦然想到有一年他们去庙里拜佛,贺羡棠也是一样虔诚。
是她订婚后不久的事情?,那年她许愿,和?沈澈终成眷属。他也许愿,从未那般认真地礼佛上香,希望她愿望成真,做好了一辈子用朋友的身份陪伴的准备。没想到命运兜兜转转,像递来一份礼物,再次把机会送到他面前。
赵珩觉得是上天眷顾。这次他不会再错过。
如果感情?分先来后到,那沈澈明明才是那个后来者。
过了会儿贺羡棠睁开眼,说:“好啦!”
赵珩问:“许的什?么愿?”
贺羡棠从小到大许愿都?不保密,过生日?时当着一大家人的面就喊,我想要这个包包那架钢琴,我不想去上学想去马尔代夫,每次都?能实现。想要的包包钢琴第二天就会送到家里,想要翘课去度假,即刻就能乘私人飞机启程。
这次她不喊了。
以前总有人替她实现愿望。而这次的愿望,只?有她自己?努力?。
她想要向前走、不回头的勇气。
永远不回头。
贺羡棠含糊地说:“说出来就不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