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提笔写字,心里只两个念想,一来自己毕生所愿眼下就要实现开个自己的药铺;二来,这白姑娘此番如此主动,都不曾细问些生意经来,是不是对自己别有他意。
两人眼下男未婚女未嫁,难道这是个试探?且瞧自己可是个做生意的料,若做得好,值得托付,便以身相许?
南柯美梦白日做来,真是让人心里美得如坠云端。
许宣如今正在兴头上,有些得意忘形,言语间不免骄傲起来,“也烦请白姑娘和你师兄多言放心去,我此前虽然在药铺做主管,不是幕后的东家,但是这盘生意我熟络得很。给我两年时间,必会将本钱赚回来。”
这话令人觉得不可置信,两年赚回本钱来?白若月再不晓得凡间物价,也晓得他这想法过于乐观。不免担心,他给自己压力过大,或者走些旁门左道去,就劝说道:“生意要做好,一定要往长了去做,不必着急。”
许宣以为白若月觉得自己是在吹牛,他想要给自己的金主更多信任,拍胸脯道:“医术之道,许某人也许不及白姑娘,可开药铺中的门道,我知道的可比白姑娘多多了。”
说话间,门口来了个锦缎长衫的男子,瞧着五十多岁,踱着脚步,慢条斯理往药铺里走。
来人头戴镶了翡翠珍珠的幞头,手上的戒指上有着枣大的红玛瑙宝石,一瞧便知非富即贵。他粗粗喘了口气,正常应当是要叫唤店里主管才是,他却只“咳”了一声,等人来请。
“李员外!”许宣小步快跑迎了上去,满脸堆笑,“哪股风把你给吹来了?”来人就是李氏药铺幕后的东家李用。
那人这才瞟了许宣一眼,故作客套,“嗯,来开些滋补调养的药。”他只打眼一看自己的药铺,就不可忽略地瞧见窗边茶桌旁坐着的一位白衣女子。
只见女子容颜绝绝,有闭月羞花之姿,美煞人去。顿觉神思荡漾,三魂不附体,七魄在他身。李用脸上笑成山川皱褶,“哟!谁家的小娘子?”
白若月起身,欠了欠身子,道了个万福。
许宣介绍着:“白姑娘,这是我的东家,李用李员外。”又道:“李员外,这是我的朋友,白姑娘。”
李用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若月看,色心大起。他年纪虽高大,可专一好色,见了这伶俐小娘子,顿生色心。
晓得许宣待自己从来唯唯诺诺,只要他肯提,许宣那小子必会给足面子,在许宣那,没有成不了的事,便计上心来,道:“我这番离了涌金门这带地界,正想要择一良日,同诸位邻里街坊告别。赶上下月,六月十三日乃是我寿诞之日,相请不如偶遇,届时许主管不若携上白姑娘,一同来吃杯酒呀!”
白若月满心满眼都是赶紧去寻小白额,哪会留心在这里,才要拒绝,就听许宣抢白道:“要的要的!李员外开得口,我们必会去讨杯好酒吃。”
这是人情世故,白若月晓得,可不想参与。她着急走,思忖届时再同许宣细说,便道:“两位且坐,我家里有事,先去了。”
哪知许宣拦她,“方才的事情,还没说出一二来,白姑娘稍等。李员外的药,我每月都备得,这就取来。”
许宣走至柜台后的仓库取药,一来一去,百十来步的时间,李员外就明着暗着一直偷看着白若月。白若月心中已不大悦,起身要走时,许宣走了出来。
他拿了药,送走李员外,临到门口,仍是笑脸盈盈,“李员外且放心,下月生辰,必厚礼去见。”
白若月也走去门口,“许公子,我先走了,有事下次再说。”
“白姑娘且看!”许宣从袖笼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白若月,“我说的药材买卖的门道,就在这里。”
纸上墨字是副药方,白若月一一瞧去,这药方子开得不好,尽数摆了名贵的药材,却不见得有什么药效,便问:“李员外是什么病征?”
许宣神秘一笑,“他什么病征不重要,重要是我这方子开得好,你可瞧出来了?”
“哪里?”白若月觉得这药使的极不好。
“贵呀。”许宣指了指上面的药材说道:“这一支人参,三十两银子,灵芝、石斛自也都是贵的。所以我说,我不会辜负白姑娘所托,会尽快赚回来的。”
这李用是许宣东家,这药方里尽是贵药,不过是李用自己吃得贵,难不成许宣给旁人开的药方也都这样?
白若月想起上次在李氏药铺瞧见过许宣开的方子,是开给一个老翁的,主药使得不够,原本半月能好的病,照着那个方子开,起码吃上一月才能有效。她忽然相通了,“所以上回给你那老翁开药,特地将药性降低,想让他多吃几副药才好?”
许宣得意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他多吃几幅也不会怎地,病缓缓地好,我钱缓缓地多赚些。”
白若月皱了眉头,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不知如何形容,“医者父母心,怎地?”
“不不,我可不是医者。”许宣声音极小,完全没看出白若月心里的鄙夷,还自以为是地给自己贴金,“我在这里钻研许久,白姑娘且忙去,信我就是了……”
而后,许公子滔滔不绝说了各种门道,给老人开药要稳,靠次数多赚,给孩童开药要狠,只敲这一票,力求药到病除,下回人家才能再找你……
原来人性至贪,她于凡间游走百年,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白若月带着极复杂的心情走出李氏药铺,行至涌金门外柳树下时,原本已经停了雨又落了下来。
天色灰暗,雨线细密,密的让人觉得喘不过气。她站在柳树下,密雨穿过细细的柳叶又滴落在她身上,她忘了撑伞,也忘了去给自己遮雨,就任凭雨水浇湿在身上。
这是她升仙石上的“恩怨未清”么?她寻了银钱给许宣,是不是错了呢?
不知何故,她的手指摸到了腰带,取出了那唯一一锭被留下的银子。
那么一大坛子的白银,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她同自己说,怎么就剩下一个了呢?心里难过极了。
银锭子放在右手掌心,她左手摸了摸,好像自己丢了什么,空落落的。
好似曾经有过这么一回,有一坛银子摆在面前,有个人,说他只要一锭……
那种感觉极模糊,她不知是何处飘来的思绪,只是心底有种感觉,那个只要一锭银子的人,一定不是许宣。可那会是谁呢?
白若月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这个凡人,这人是自己要报恩的人么?
她觉得虚弱无力,心底一直在检讨着,自己这番是不是做错了……
不知什么时候,头顶的雨好似停了。她抬头一看,头上撑了一把油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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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紅線詭陣
青广陵回到白府时,白若月早已离去。
迟疑间,才要唤醒藏匿于身上、绑着两人的那根捆仙锁去寻人时,津渡的木板“铛铛”响了两声!
西湖细雨中,水鬼小莲蓬头上顶着一片小莲叶,冲他摆手,言语间有些不客套,更像是质问:“是不是惹你娘子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