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快追啊!”白若月说。
“不必追,天黑时去寻她便是。她活不过今日的。”青广陵怕她又理解错了,多解释了一句:“我伤了她心脉,瞧不见明日的日出,她必会灰飞烟灭。我保证她伤不得人,做不得坏事,我的手下在跟着她。”
“哦,那许宣呢?”
“我把他送回药铺了。”青广陵没好气地说:“他不是着急赚钱么?”
所以,是用法力把他“送”回去的?白若月只“哦”了一声。
“幻境里,你瞧见许宣最想要的东西了?”青广陵明知故问。
“富贵荣华罢了,”白若月叹息一声,“凡人都求这些。”
“你呢?”青广陵问,“你在幻术杏阵里,求什么?”
“我……”白若月停了一阵,觉得自己断不会也没有道理同他说自己的心事,反问道:“阿陵仙君,要圆我所求么?这有什么好晓得的?”
“好啊,我圆你所求。”青广陵不知自己怎么会接这一句,他有些晃神,忙解释,“我晓得,你求的是……是报恩。”
“你瞧见我的在幻境里头的梦了?”白若月想了想,她瞧见了许宣的梦境,那阿陵仙君瞧见自己的,也有可能。她心里不禁吓出冷汗,还好自己的梦境只是报恩,不是做什么鸡犬升天的美梦,不然丢死人了。
青广陵“嗯”了一声,“我们回去吧。”
回去?白若月有些急了:“我入阵就开始做梦,都还没来得及问柔奴我师弟的下落呢!”
“嗯,回去。”青广陵万分肯定,抬脚就走,朝着西湖畔白府的方向,边走边道:“柔奴的心上人,就是你师弟。她此番回去,是与他道别。”
“啊?”白若月万分吃惊,没想到自己找了许久的消息,就被他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简直是不可思议,“你怎么知晓?”
“我将她心脉挑断后,尤记得你的所求,问她的。”他只记得她的所求,待柔奴说完才放她去的。
“阿陵仙君,”白若月快行一步走至青广陵面前,站定之后,毕恭毕敬地拱手施了一礼,“月儿多谢阿陵仙君三番两次的救、护之恩。先前是我唐突了,若有不对,月儿同你道歉。”
“谢我什么?”他该是受得起才对,堂堂广陵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一个半仙小蛇妖,这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她真的感谢他时,心里说不出的闷堵。好似他们之间不必说这个,也不应该客套地生疏。好似这样一谢,两人间的瓜葛都一笔勾销了。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很不喜欢。
“嗯……谢你……”这倒是难住白若月了,太过圆滑、人情世故的话她没学来,也说不出口,只一样,她自始至终坚守着,是一种极真诚的坦然。
淡粉樱唇的姑娘弯了弯嘴角,嫣然一笑,“小蛇妖在这世间,只有师父和师弟是亲人,从前师弟为了我,被师父逐出了师门。我总觉得,他们之间原本该是好的,是因为我的过错,让他们师徒离心,我一定要找回我师弟,让他们重修旧好的。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她的笑颜可真好看,如初夏朔月,如傍晚清风,让人觉得浑身舒爽,青广陵只瞧了一眼,就别过头去,喉结微动。因那一眼,便觉心上动如惊雷,再安分不得。“人还没找到,你谢的太早了。”青广陵抬脚继续走着,背对着白若月,嘴角显露出一丝微笑。
“你确定我们现在不去追柔奴么?”白若月跟了上去。
青广陵明白她的顾虑,安慰道:“你且放心,她若是作恶,杀人,即刻暴毙。我给她时间,让她自己消亡,免得与幽潭山里的人起冲突。幽潭山里,还住着一百多个凡人。她能独自出来,必有后招的,我担心那些人受她所控。探听清楚之前,我们尽量不打草惊蛇。”
两人并肩走着。不远处乌云蔽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要下雨了。
青广陵只说了幻术杏阵里发生的一部分,没说的是,柔奴离开时,阵毁,梦却还在。
他用法术将许宣送走,中止了他的美梦,让他的梦只停留在开药铺赚大钱那里。而他抱着白若月,让她将那个梦做完了。
小蛇妖的梦境很简单,她梦里仰望着一块升仙石,上面闪现出一排金色字来:“恩怨未清,时候未到。”
她于梦中念着,要赶紧报恩,报完恩,就能当神仙了!青广陵看着她的梦,又瞧了瞧在自己怀里安稳睡着的姑娘,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心道,她倒是单纯。
“要下雨了!”白若月抬头看着远处风穿竹林,青枝摇晃,怕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要落雨,一时间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那我们回哪里?”
“你家。”青广陵说完,又道:“我要等我的手下回来,只能借住在你家到天黑了,月儿姑娘,可好么?”
“嗯……”白若月迟疑了一下,不能因一个小鬼说那是自己的房子,自己就信了。万一弄错了,大喇喇住进旁人房子里,怕是不好。
“我受伤了。”青广陵猜道她在迟疑什么。就将自己的右胳膊抻了抻,示意道:“这里,昨夜挨了一刀,今日运用灵力时,伤口加深了。”
“我瞧瞧,”白若月望过去,认真地给他瞧病,“治神仙的医道,我会皮毛,我帮你包扎一下吧?这伤口看起来很深,柔奴伤的?可是伤到经脉了?”
这剑伤是昨夜他怕自己行差踏错,自己伤的,这话他又不想解释细了,不免两人又要尴尬,于是扯谎道:“总之很疼,我现在疲累得很,需要找个地方修养一下。”
“其实我也不觉得那是我的房子,既然有这份缘分,暂且接住一下也好。”白若月想着阿陵公子受伤了,脚上不禁快了许多。
青广陵跟在白若月身后,脸上浮现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不远处,街边墙角下的红色小狐狸幻化出人形来,红衣红裙被风吹得烈烈如火。胡六幺望着两人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还是来晚了一步。”
红衣姑娘的身后站着一个和尚,是穿着袈裟的七浊,他手里捏着一串一百零八籽的菩提佛珠,拨了一颗,想了想,好似不对,又拨了一颗,“所以?你到底是来捉柔奴的?还是另有所求?”
胡六幺没有回头,兴致缺缺,“你不是去上早课了?”
七浊:“眼下已是正午。”
“我能有什么所求?”胡六幺目光变得谨慎,只一刹那,又恢复那副游戏人间的样子,回头不屑地瞟了一眼七浊,“不过就是完成玄真君的要求罢了。”
“可你每回来得都恰到好处地迟了。”七浊继续拨弄着手里的佛珠,如实说着心中思量:“柔奴杀人你赶到时,人死了;春岸楼里,你赶到的时候,妖跑了;如今绝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幻术杏阵被破时,你到了,妖居然在你眼皮子底下,被广陵君放走了?”
“你这么厉害,没见你刚才破阵啊!”胡六幺白了七浊一眼,“你这招‘袖手旁观’使得极好,怎么?还要数落我么?”
“只是觉得蹊跷,这是作为六界掌司应有的持疑。”七浊明明在怀疑胡六幺,可话说得坦坦荡荡,“你明明得了玄真君的令,守护广陵君入轮回,你却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你明明可以在于广陵君几次遇见时,道明自己的身份,化干戈为玉帛,你却偏偏让他追着你,误会你。好似……”
“编!继续编!”胡六幺脸上是一副听笑话的模样,“我倒是想听听,你还能编排成什么样!好似什么啊?说呀!”
七浊的目光毫无杂念,从胡六幺面上扫过,而后将一百零八子的佛珠套回脖子上,施了个佛礼,幽幽地说:“好似你故意不记得他,而后特特让他记住你。”
“胡说!这是什么道理?”胡六幺瞪着七浊。
“没什么道理。”七浊打了个哈欠,不理会胡六幺,往前走着,“小和尚只说了小和尚看到的事情。”
“你哪只眼睛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