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摇头。
“张渔夫的儿子,莲蓬头啊。你瞧,他都成为小娃娃的爹爹了。”
那小娃娃的头上,用红丝线梳了两个小爪髻,身上穿着红色小棉袄,同莲蓬头小时候一般无二。他瞧向不远处,卖冰糖葫芦的老翁举着稻草扎的架子要朝另一个胡同转去,忙松开爹爹的手,嘴里念着:“糖葫芦!糖葫芦!”
就听长大后的莲蓬头,冲着那个四五岁的小娃娃喊了一声:“小莲蓬!别跑!等等爹爹啊!”
白若月不由地一笑,“原来莲蓬头的儿子叫做小莲蓬,太有趣了!”
青青仔细看看,不过是个小娃娃,怎么能让娘子如此欢心?就一本正经地说:“这么喜欢?那你同我生一个。”
白若月吓得一惊,忙双手捂住了脸,好似听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快步走着,要离他远一点,“羞死了。不许你说这些个轻浮话!”
“这……有什么羞的?”青青心里偷笑,脸上扮作一副天真无邪,“娘子喜欢就好,你总归要同我生娃娃,不是么?”
白若月发现捂住通红的脸没什么用,她应该捂住罪魁祸首的人,她的手掌立马遮住青青的嘴,“不许再说!”
“嗯……嗯。”唇上被极柔软又温柔的掌心所覆盖,青青笑着点头,应允着。
“真的不会再说了?”白若月问。
青青这回没有点头,他唇上用了些力气,在她掌心贴了贴,之后才心满意足地点头。
白若月发现青青在亲她掌心!蹭一下将手移开,甩了袖子,恼怒地说:“你,你,你!要学做人,要知礼仪,要读书,读孔夫子的书!”
青青淡淡“哦”了一句,又问:“为何?”
白若月“哼”了一声,“这样以后你就不会说出那些没羞没臊的话了!”
“什么话没羞没臊?”青青明知故问。
白若月被他气得咬牙跺脚,“就……就‘生一个小娃娃’那些话!”
青青想把白若月哄回来,就在一处唤作“楼外楼”的酒家停了脚步,喊着气冲冲走出去老远的人,“娘子!”
白若月听着这声很远,回头才发现,两人隔了十几步。
其实,十几步的距离,何其近呢?
可当来往人群穿梭在两人之间时,白若月忽觉得害怕。这十几步,如同从前的十几年,带着宿命式的分离感,将她和公子分隔开。
有人于她眼前穿过,只那么一瞬,她眸子里没了那位小公子的身影,她心上便是一紧,以为自己将他弄丢了。下一刻,她朝着青青狂奔而去。
站在原地的青青,还没来得及同娘子撒娇,就被飞奔而来的白若月撞个满怀。他伸出双手,拥住她,心里喃喃自语,喜欢她这副朝他奔来又投怀送抱的热情。
小公子的手将没人圈住,歪了头,同她说:“跑什么?”
“我以为你丢了。”
青青心上忽然一紧,好似有块巨石落到海里,“噗通”掀起水花来,而后沉得再也瞧不见,可涟漪仍回荡在他心上,久久不得去。他万分肯定地说:“不会丢。只要你我还生于这世,我总会找到你的。”
白若月眼中一酸,摇摇头,“我找你。”一如从前,一如上一世。
青青嘴角扯了一抹淡淡的笑,望着她眼眸,诚恳地说:“不,我找你。”
第13章 《廣陵散》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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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外楼里,临窗前的桌子上,白若月和青青两人面对面,他说:“这样看着更得劲儿。娘子看我。”
白若月觉得自己这一日快被青青看得乏了,他好似要将从前的十几年全都补回来,一刻没停地盯着她瞧。她很是不惯,又想着这楼外楼里人来人往的,两人这么对望,被人瞧见,岂不被人笑话去?便偏头望向窗外风景。
她的手自然垂落在腿上,忽觉有人于桌下牵住了她的手。
“别闹。”白若月越挣脱,他攥得越紧,又嗔怒道:“真不躁得慌。”
可青青只说了一句,白若月便不躲了。
他说:“你明日要走,对么?所以才肯今日这般由着我。那我可以得寸进尺,多拉一会儿么?”
凡人有句谚语“打蛇打七寸”,因那地方是要害之处。从前她是“神蟒”,世人打不得她,自也不觉得有“七寸之要害”,而如今,她头一遭切身感觉到,蛇有七寸,她的那处,竟然被他牢牢捏住了。
白若月手上的气力被她收起来,瘦弱无骨,摊在他掌心,软软又暖暖,任凭他捏来捏去。
楼里高台之上,传来一阵古筝声响。
袅袅余音绕在楼间,引得饕客侧耳细听,那琴声好似生了蛊,又飘到窗外山景湖景中去,百鸟停了吱叫,鱼儿凫在湖表,令万物动容,无不感慨,好听极了。
白若月不禁问:“这什么曲子?好生悦耳!”
过来上菜的店小二,一脸骄傲地答到:“《广陵散》。此曲乃是天下第一曲!杭州城中,能弹出此曲的人只有一位,就是我们楼外楼的琴师玉郎!我们楼外楼乃是杭州第一楼,第一楼配这第一曲,二位今日可算来对地方了!”
琴曲过半,青青听着一声,眉头不自觉皱了皱,问:“为何称之为天下第一曲?”
店小二一听,显然今日是遇到个外行人了,更得意道:“客官看来是不知晓,这《广陵散》乃是古曲,嵇康死前曾说,他死,此曲绝矣。果不其然,后来那琴谱失传了。你道有趣不有趣?后来呢,不知怎的,被玉郎偶然拾起一套残卷,凭借他惊人的天赋,竟然将这曲子补充完整,这才有了我们眼下听的这个《广陵散》。”
“这?”青青已将整个曲子听完,说:“这曲子仍是残卷,不全的。”
曲终收拨当心画时,琴师玉郎刚好也听见了这句,他冲着台下一片叫喊赞叹声,低头施了一礼。才从容地抱着琴,缓缓走到窗边,对青青说:“敢问这位客官,可是听过完整的琴曲?”
白若月一愣,青青在水里,怎么会听过呢?就在桌子底下拉了拉他。
青青将桌上的东西都归拢到靠窗的一边,腾出地方来,让琴师将琴放在桌上,“你弹前段给我听。”
玉郎一惊,难道自己遇到行家了?他对这琴谱,早已成痴,此生若说有遗憾,那最大憾事便是听不到《广陵散》原曲。他虽竭尽所能将残缺的地方补全,旁人听不出差别来,可自己晓得,许是穷他一世才华之极,也不能将原曲子的神韵展现出来。
他有些喜出望外,忙敛衣坐下,毕恭毕敬弹起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