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哦,这可有意思了。”胡六幺来着一趟,出了与七浊送兕觥之水之外,还有一件,是她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从前她隐藏着的事情,如今想掀开来,摆在明处说一说,便道:“龙族守一方陵土,是必须要经历过六道轮回之苦的,广陵君也逃不过。你可晓得,广陵君上一次历六道轮回之劫,是什么道?”
“不知。是什么?”
“畜生道。”胡六幺嘴角轻笑,“不过好笑就在这里,他本是变成一条青鱼了,要去历畜生道的,没想到广陵君命格不凡啊,做一只鱼都有神奇机遇,竟然修成了青鱼精!”
“嗯……”白若月应着,她忽然发现自己对青广陵一无所知。而对他的情,又不知何起,一往情深。她觉得自己好似置身在一处风雪满城的城池里,只她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知前世今生地迷茫着,却笃定地在等一个人。而等着的那个人,却有着和她全然不一样的过往和世界。
这种感觉让她心里空落落地,很不好受。
“九天之上有个秘辛,大家噤若寒蝉,不过秘密这东西,由来只要是真的,就一定藏不住。”胡六幺如个讲故事的先生,神神秘秘道:“那就是历劫回来的广陵君生了病,那病其实是他成不得龙身。”
此前太白金星让白若月每个月给广陵君送一次药,白若月如今都在送他服用,师父没说,她便没问。原来那药竟然是治这个病症的。“为何成不得龙身呢?”
“因为广陵君上一世为青鱼时,青鱼石丢了。你晓得,青鱼石之于青鱼,好比龙筋之于龙,那东西好比神仙的元神了,丢了,自然就变不回原身了!”
上回青广陵说墨玉龙佩没什么用之语,难道也是因为这个?白若月问:“青鱼石?哪里去了呢?”
“不知啊。”胡六幺望着白若月,别有意味地说道:“许是被何人捡去了,当做辟邪的东西,挂在脖子上。凡人很喜欢戴青鱼石穿成的坠子,说是压惊辟邪能安眠。”
白若月猛地一惊,忽然就想到了自己脖子上红绳穿着的坠子!
问道:“青鱼石是什么样子呢?”
“你只当它是块石头,自然可以打磨成任何形状。圆的、扁的,也有水滴状的。”胡六幺打趣说:“谁能想到呢?大名鼎鼎镇压度朔山万鬼的广陵君,上一世竟然是一条青鱼!喏,就是西湖里成群的那种,极普通的青鱼!啧啧,真可怜!变成鱼就够惨的了,他啊,好似被什么人骗了,下了个诅咒,弄的那个青鱼石还丢了。”
“那东西可是能找到的?”白若月忙问。
“你们在聊什么?”忽听有一位公子的声音传来。
第71章 喚聲故人
别院之外,青广陵披着外衫捂着伤口慢慢走过来,“你们在聊什么?”
胡六幺别有意味地看着青广陵,从上到下,最终目光落在他胸膛前的伤口上,果然,伤的不清。她唇角带着笑意,如同眼下两人不过既拿过几次面的关系那样,露出一个客套又不失礼貌的笑容,“没什么。”
见白若月垂眸不语,都不肯看向青广陵,胡六幺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很微妙的一种情感。也许小白什么都没说,青广陵就自愿为她去一趟瀛洲,哪怕要面对的是八百凶兽;也许在他心上,小白的心上人没准是许宣,可他也心甘情愿,为她做想所念,去赴一场赴汤蹈火的未知凶途。
活在此间的胡六幺与青广陵少有接触,千百年都过去了,朝代几经更迭,都不知换了多少个君王,不知长命神仙的心境会不会也会因世事变迁而多了些羁绊呢?她应该不知道的,却在看见小白似蹙非蹙眉低敛的那一霎,觉得他会有。
他会有一种羁绊,不然,他不会受伤。
只有深刻沉沦与七情六欲的人,才会被六壬之术的幻术兵法所伤。他,青广陵,镇守万鬼的度朔山之主,不该弱成这副样子。
“广陵君……”胡六幺轻声唤了一句,这一句全然不同那个肆意如火的姑娘,却似几万年前沉着冷静的战神九天玄女。
青广陵听得这句,愣了一下,没想到竟然出自那个六界掌司,他应了一声“嗯”。
这种诡异又冷静的画面,被白若月打断,她看向胡六幺,“怎么了?”她以为胡六幺发现了广陵君身上的有什么别的自己没发现的伤势。
胡六幺之前想说什么来着,她忘记了。也许,就只是隔着千万年的岁月,唤声故人吧。“哦。我想,我该走了,与广陵君和小白道个别。”
“你去哪?”
“西湖之滨啊,等着狼妖出现,捉他个措手不及!”胡六幺面带开朗的笑容,迈开大步,朝外走去,她背对着两人,还使劲儿地挥了挥胳膊。
当柴扉“咯吱”一声合上时,刚好将胡六幺同药庐里的两人分割出两个境地来。红衣姑娘脸上那笑变得扭曲,明明还是在笑的,可眼神却比哭还难看。
安顿好许宣的七浊再临药庐,刚好就看见这一幕。“出家人不打诳语,胡六幺这幅尊容,真的比哭还难看!”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出家人不是最懂得关闭视听么?”胡六幺深深地穿了一口,嘴唇瘪了瘪,将眼眶中的泪吞回去。
“做人是不是挺好?”七浊拉了一下胡六幺的袖摆,“从前的那个神女,总是无私无畏,心怀苍生直至殒命。如今做个普通人,有七情六欲,有嫉妒之心,鲜活又有意思,是也不是?”
“呸!”胡六幺瞪了七浊一眼,变回那个混迹江湖的六界掌司,“扯了一通,你不过是想说我嫉妒小白!”
“施主通透!”七浊与胡六幺并排,并没有瞧她,却自顾自地笑了,他有些欣慰,基本看清事实时,离放下就不远了,“六界掌司之神,总不会因为小情小爱就同室操戈吧?”
“同室操戈?”胡六幺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你也心悦于广陵君?若是如此,我倒觉得你这道修得又高了一个境界。”
“……”七浊本是担心胡六幺会对小白不利 ,没想到她可以曲解成这个意思。他叹了一口气,“小和尚被你说得如个花和尚,忒没意思了!”
“没放下呢。”胡六幺正经地说道,“不过,我之前好似做错了,如今想掀开看看,我是能破这局,还是能解这结。”
“什么局?什么结?”
“当年广陵君入世为妖时,我化成狐狸,骗过他一回。”胡六幺幽幽地说着自己原本打算带入坟墓的话,“唉……我那时以为我能骗过所有人,结一段我同他的红线。”
“哦……”七浊将尾音拉得长长的,原来还有这样一段,他竟一点儿也不知晓,“然后呢?”
“说来也巧,不不不,应该说造化弄人,我在遇到他这件事上,从来都晚半步,没有一回能结上一段缘分。”胡六幺冷冷地笑了一下,皱起眉头,仿佛在问自己,“所以缘分这东西,难道真的算计不得?”
当年她去找在人间为青鱼精的青广陵,以红狐狸之身,骗他为自己弹《广陵散》,无意中透露出红线诅咒的术法,本想在他开启阵法的时候,与自己曾经所求的阵法相联通,没想到却阴差阳错地,让他为此丧了命去。
“你既有了答案,何必问我?”
“没有答案啊。”胡六幺笑了一声,道:“我还要努力一试,才不枉我在六界走这一遭。”
“你到底要试什么?”
“试一下,若是没了那青鱼石的诅咒,没有红绳的诅咒,是不是广陵君能跳脱出情爱来。”
“那岂不是你更没有机会?”
“好似若是他断情绝爱,我心里更舒服一点。”胡六幺苦笑着点点头,赞许着自己的话,“是这么回事。你看六界掌司就是不一样,惯走遍六道的,对情情爱爱的体悟也是如此不同。”
“有病,有大病啊你!”七浊扭头鄙夷地看了胡六幺一眼,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