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礼的马车追赶了上来,之后便没有再和他们同乘。这倒是让陆岱景的脸色好了不少,虽也是冷冰冰的鲜少说话,但车内也不至于像先前那么压得人大气都不敢喘。
车行半路时,江奉恩有些昏昏欲睡了,昨夜几乎折腾了一夜,他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青江倒是睡足了,直接坐在地上铺着的毯子上面编草虫。
江奉恩闭了闭眼靠在边上,行至颠簸的路径,晃得他又晕又困,心烦意乱地想要做什么转移一下思绪,可身边的人动了动,还没等他看清就被人抱了过去。
他整个人都靠在陆岱景怀里。
男人的怀抱很宽厚,还有股清冷的香味,像是长久浸透到他身体里的味道,江奉恩浅浅嗅着,就有几分困意。
“睡吧。”他听到男人在耳边轻声说了句,不知为何,竟有种难得的温柔。
江奉恩心里动了动,马车又颠了下,江奉恩把头侧了些半藏在男人胸前:“有点头晕。”
陆岱景淡淡地瞧了他一眼,伸手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小块蜜饯凑到江奉恩嘴边。
“含在嘴里。”
入口的一瞬,那蜜饯的齁味在舌头上四溢,江奉恩咽了咽口水没忍住道:“好甜。”
他感觉到抱着他的人僵了一瞬,江奉恩擡头看去,见陆岱景紧紧地盯着自己。
“你能尝出味道了?”
江奉恩也愣了下。
这些年他确实有时会吃出食物的味道,但并不是常有,大多是他情绪变化的时候。
没听到回答,陆岱景却也不恼,直直地瞧着他,那时太医说失去情志之后便难以尝出味道,他不知道现在江奉恩能尝出味儿代表着什么,总归不会是什么坏事,甚至于……
陆岱景心头跳了跳,没忍住低头去碰他的唇,随后压下心里的悸动,“睡吧。”
小半月的时间就快到京城,这段日子风平浪静得连江奉恩都觉得诡异,那夜的事情之后,他鲜少会与陆延礼接近,陆延礼想必也看了出来,对他也不远不近地保持着距离。陆岱景倒也极为安分,他和先前一样话少,但却总和江奉恩挨得很近,江奉恩的拒绝起不了什么效果,但也只是偶尔亲亲碰碰,江奉恩并不反感。
临近京城,每每想到很快就要见到陆钟弈,江奉恩就有些辗转难眠,心里面很空。那时他什么都没说就把陆钟弈独自留在京中,于他而言是失去了父亲,又连母亲也舍弃了他,虽有太后会护着他,但总归身边没有伴着他的血亲……
可这也是他想要走的路,江奉恩偶尔想起时心中虽怜惜,却从未后悔。
第二日还未天亮便起身,又是一夜没睡,反而是在马车上还能睡得熟些。
走到外头就听见林中有动静,他朝那边走去,竟是见陆延礼舍了手杖在一步一步地挪着走路,侍仆跟在他身边生怕他摔了。
曾经是众星拱月的天潢贵胄,到如今竟是连走几步路都要人把扶,江奉恩心中密密麻麻地泛起苦涩,鼻尖也有几分酸意。
他不禁握紧了拳头,抿了抿嘴移开视线,似是不敢在看。正是要转身时,那头的男人突然叫住他
“恩恩。”
这个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的名字再一次从男人口中喊出,江奉恩心口像被人重重地敲了一下,他直愣愣地,有些呆滞地扭头看过去。
男人对他浅浅地笑着,就像先前那样,“过来怎么不出声?”
“你、你记起来了?”
陆延礼点了点头,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吧。”
江奉恩不动,陆延礼便又道:“对我的惩罚还不够吗。”
第88章 八十七 千言
江奉恩却是僵住了,半响没有动作。
分明还是和昨日一样的笑,一样的眼神,除却语气中若有若无的温存,他感受不到陆延礼与和先前有什么不同。
“你什么时候……”记起的。
陆延礼笑着瞧他,“与你相处久了自然就都能记起。”
他将手杖递给身边的侍从,“前些日子没能及时想起你来让你很伤心吧。”他朝江奉恩摊开手,“过来夫君这里。”
男人浅浅地笑着,面上似清风般的温柔儒雅,江奉恩记得他怀中的温度,像是被蛊惑了般竟擡脚想要朝他走去,但仅仅刹那之间他又猛地回过神,往后退了两步。
“不……”
江奉恩握紧袖手的拳头,压下心中的颤动道:“延礼,无论如何,我们都已经结束了。”他下定决心远离的,不想再困于情爱之间,即便陆延礼记起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再不敢回看盯着自己的陆延礼,转身便头也不回地朝林外走去。
陆延礼面上的笑消减下来,眼神微微发暗,一动不动看着远去的江奉恩。事实上关于江奉恩的事他也仅仅是模糊猜到了大概,并没有彻底记起。
他用“楚昭辞”这一个身份生活了三年,但自遇到江奉恩开始他才开始梦到隐藏着的、属于“陆延礼”的记忆。
先是模糊得连人脸都难以看清,但他那时也一点都不相信江奉恩口中的什么“不相熟”,他不可能对一个陌生人产生这么大的占有欲。
直到江奉恩说要与陆岱景一同前往京城,记忆瞬间被生拉硬拽地牵扯出大半,那张模糊的脸变得彻底清晰,他记起了江奉恩与陆岱景的关系,记起自己对江奉恩的爱而不得。
即便他仍旧是楚昭辞的壳子,但他的心告诉他不能放任江奉恩和陆岱景就这么离开。与江奉恩相处的时间越久,他就越想把人死死拷留在身边,这像是他对江奉恩与生俱来的欲望。
于是他看着江奉恩走远的背影,朝侍仆做了个手势。
侍仆一愣,很快将他的弓箭递过来。
陆延礼毫不犹豫地对着江奉恩的背影拉弓,微微眯眼,瞄准了江奉恩的右腿。
无妨,总比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的好,只要将他锁在身边,就像当初那样……
陆延礼倏地一顿,脑中又涌入了大段的记忆,像走马灯似的闪现出曾经的一幕幕,冲得他头晕目眩。弓箭掉落在草丛之中,陆延礼难耐地捂住额头,几乎快要无法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