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Leo,我很喜欢你的旅居摄影集,前两本都买了,每一张照片都让我印象深刻。大家都说你很会拍活物,不管是人也好、动物也好,在你的摄影集里每一张照片都有主角,它们总与背景的自然或城市风景融为一体,构成一段完整的叙事。可是在这一次的作品里,我察觉到一些变化。””
她有些紧张,舔了舔发干的唇,继续说道:
“这一册中,多了许多很日常的照片。比如这张作为宣传图的谷片照,它们带给我的感受,与以往不同。仿佛你的镜头,不再只是旁观者,镜头后的你悄然走进了画面。即使这些照片中没有你的身影,你的存在却在画面间蔓延开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构造一种交谈的语境。我很好奇,老师是不是在借着镜头在和谁对话?”
台上的郎文嘉举起话筒,欲言又止,斟酌许久。
阴影处的李牧星也放轻呼吸。
半响,才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答得避重就轻:
“心境肯定不一样的,毕竟我也不是五年前的我了。”
他静止一会儿,又开口,声音沉了下去:
“不过这次出行,我的确不像之前那样心无旁骛了。”
“尤其北欧这片土地很空旷,海岸线特别长,长日和长夜又是常态,周围有时会很空很安静,你会忍不住停下来,去想念……去想念一些事情,它们会慢慢地变得很清晰,填满眼前的所有寂静。”
李牧星耳鸣了,嗡嗡的,接下去谁说了什么话,观众又在喧闹什么,她都听不清,灯光、音乐渐渐褪去,阴影处,只有她的心跳声在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肩膀突然被人点了点,是一个店员想好心提醒她可以排队签名了。
李牧星却是整个人跳起,慌乱间,不小心弄倒旁边的一沓书。
声响吸引了圆厅所有人的视线。
包括已坐在签名桌后的郎文嘉,李牧星的余光瞄到他站起身,正要往这个方向察看。
后颈的汗毛霎时竖起,她涨红了脸,即羞愧又狼狈,蹲下身叠好几本书,还是待不住了,再一次跟店员道歉,转身离开。
李牧星像逃走一样,逃到商场底层的连锁咖啡店,胡乱点了一杯饮料,坐在角落的位置,大口喘气,平复心情。
不要多想了。
她双手合十,摩裟掌心,让僵硬的身体运作,让理智上线。
钥匙扣不是送她的,他想起的也不是她,不要多想了,不要多想了。
窗外忽而闪电大作,转瞬就下起大雨,湿气透过玻璃渗进来,李牧星逐渐冷下来。
他喜欢吃谷片,喜欢柠檬黄围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交往过的男女,影响到彼此的生活是很正常的。
她不也是吗?家里不再冷冰冰,开始有了装饰,每周都会买束花回去放在玄关,也渐渐开始收集雨花石,宵夜也不再永远只是牛奶和谷片。
他们这些细微的变化,大概是身体的某部分还没走出,那个部分还在相爱。
她告诉自己,这很正常,可是一抬头,面对窗户倒影中那张布满雨痕的脸,所有脆弱的自我安慰还是失声了。
这场暴雨笼罩全城,每个打车APP都人数爆满,一眼望不到头。
李牧星没带伞,在商场门口等了许久,也不见雨势有减弱的迹象,她把摄影集收进包里,再抱紧在怀里,想着淋一段路的雨,走去地铁站。
在她要走出去时,有个年轻人走来身边,不由分说塞给她一把伞。
“我们……认识吗?”李牧星犹疑盯着那张陌生的脸,想把伞还给他。
“没关系,小姐姐,你收下吧。”年轻男孩扬起爽朗的笑容,“这是……这是商场的爱心伞,你下次有过来这里,再放回来就好。”
他指向旁边,李牧星才发现那里的确放置着已经空掉的爱心雨伞架。
男孩说完就一溜烟跑掉,李牧星呆了一会儿,还是接受了陌生人的好意。
雨滴砸在厚实的绸面布料,声音很响亮,她在大雨中走得小心翼翼,想着这个商场的爱心伞质量真好。
商场里,男孩跑回自家老大身边,说事情办好了。
郎文嘉嗯了一声,见到李牧星走出去了,他才从柱子后走出来,一路走到大门廊下,目送她走远。
滂沱雨幕中,她的身影单薄细弱,手上的伞在风中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飞走。
他才站了一会儿,裤脚就被飘进来的雨水溅湿,她这样走在雨里,肯定也会很快全身湿透。
郎文嘉揪着的心完全放不开,他没多想,转头要找阿莱,就见车钥匙飞到眼前,他条件反射地抬手、捉住。
“车停在B2的F区27号,电梯口出去就是了。”
阿莱是郎文嘉肚子里的蛔虫,不用开口就知道他要干嘛。
“快去吧,老大!”
哔哔哔哔
雨声嘈杂,伞下更是轰隆隆的,尖尖的鸣笛声响了好几次,李牧星才意识到有辆车跟在身后。
车灯照亮重重雨幕,那辆车停在身边时,她一时认不出那是谁的。
车窗往下滑,看到里面张律师的脸,他又穿回西装,戴上眼睛,梳起油头,李牧星这才想起这辆白银色的保时捷。
张律师喊道:“上车,我送你回去。”
李牧星想也没想就拒绝:“不用了,地铁站在前面。”
她没理他,继续往前走,没想到,张律师的车固执地并行在她身侧,他的车占据了机动车道,许多披着雨衣的骑手绕过车时都在鸣笛,水花溅起看得人心烦。
李牧星:“你挡到别人的路了。”
张律师:“李医生也知道我挡路了,那就快上车。”